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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式视角下的隐喻语言述评
李健雪 仲颖
(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摘 要] 隐喻作为一种语言现象普遍渗透于语言的各个层面,隐喻语言的建构与解读依赖于语言基本单位——构式.从隐喻的认知本体研究出发,结合相关学者对概念隐喻、语义框架和构式互动关系的研究,围绕概念域的组成成分、源域和目标域的标签方式以及基于构式的隐喻映射方式三个方面,进一步厘清构式视角下的隐喻的认知机制,即源域和目标域的选择依赖于构式义主导下的自主 依存关系,依存项激活源域,自主项激活目标域,从而形成从源域中框架向目标域中框架投射的完整隐喻映射过程.该结论不仅拓宽了隐喻研究的广度,而且以较新的视角一构式探究隐喻认知机制,为隐喻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关键词] 隐喻； 构式； 域； 框架； 自主一依存关系
[中图分类号] H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610(2016)08-0030-03
[基金项目]江苏省2015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省立省助）“英语XYZ构式的隐喻性及其历时演变研究”(KY2215_0313).
[作者简介]李健雪,男,江苏昆山人,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系统功能语言学、认知语言学、英语教学；
仲颖,女,江苏扬州人,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
Lakoff＆Johnson(1980)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的出版,标志着隐喻研究从传统的修辞向人类概念思维的转变.这也是隐喻研究“认知转向”的开端.隐喻的认知研究将“概念间的映射”作为隐喻思维的工作机制,肯定人类概念系统的隐喻性,将隐喻思维视作人类基本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手段(Lakoff,1987；Kovecses,2009).近年来,隐喻研究又出现了“话语转向”,认为“真实世界的隐喻研究”( real -world metaphor research) (Low et a1．,2010)是隐喻获得生命的所在.真实世界的隐喻研究从社会互动层面研究隐喻在话语中的使用,强调社会及会话语境在隐喻识别、隐喻阐释、隐喻加工和隐喻评价中的重要性.虽然“以隐喻为先导的话语动态分析框架”( Cameron,2010)为隐喻在真实世界中的研究提供了方法,也对当代隐喻理论产生直接影响(Gibbs,2010：1),但是该类模型的应用仍需要大量的实证支持,且仅选取其中一个维度并不能全面揭示隐喻语言的工作机制.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逐渐发展成熟的构式语法理论,将构式（规约化的形一义配对）视为语言的基本单位,因而说者和听者能够在同一语言环境享规约性语言知识（构式义、语义框架与话语框架）.即是说,自发话语的表达和解释可依赖构式义、词项的词汇义（语义框架）和特定话语一语用功能（话语框架）的复杂互动( Fried,2010).在构式主义语言观的影响下,隐喻研究正悄然进行着“构式转向”.Sullivan(2013:3)指出,“隐喻语言不仅受词的选择的影响,也受语法构式的影响.”即是说,词本身不足以传达隐喻,是构式对实际词汇项目的源域和目标域做出选择.为了进一步了解构式主义视角下隐喻的工作机制,尤其是隐喻性语言的产生及其与非隐喻语言意义结构的关系,本文结合Sullivan(2013)、Dancygier&Sweetser (2014)以及认知语言学中的相关研究,采取语义框架,构式自主／依存关系等传统语义研究方法,围绕源域与目标域中的成分、源域与目标域的标签方式以及源域成分向目标域映射的方式三个方面,对隐喻和构式的关系进行梳理、概括和总结.
一、域与框架
概念隐喻是将一个结构域（源域）中的概念物质投射到另一个结构域（目标域）的单向映射.域在其映射过程中充当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角色,是隐喻映射形成的基础.Lan-gacker(1987: 147)基于意义的百科观假设认为,“域是必要性的认知实体：心理经验、表征性空间、概念或概念复合体.”换句话说,域就是具有不同复杂程度的概念实体,其中的结构知识为词汇概念的理解与使用提供背景知识.由此看来,一个域中的概念成分可多可少,一个域所包含的概念范围可大可小,但Langacker所提出的域和概念隐喻中的域相比更具概括性,这是因为并不是Langacker意义中每个域都会出现在隐喻语言中.Johnson(1997)进一步指出概括性的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和隐喻中的域之间有着一座桥梁.Sullivan( 2013)将认知域和隐喻输入域(metaphor input domain)区分开来,并将隐喻输入域定义为“某个隐喻映射中的所有潜在图示信息所组成的认知结构”.换句话说,在基于系统语言数据或非语言例证中,如果一个结构或一种结构出现在隐喻映射中,那么该（种）结构就是该隐喻的源域和目标域.虽然已有大量有关域的图示性等级的研究( Langacker,1997；Clausner＆Croft,1997),但真正具体参与隐喻映射中的源域与目标域的内在结构却一直有待探索.
为了进一步分析源域与目标域中参与映射的成分,一些隐喻学家,如Croft＆Cruse( 2004)、Sullivan(2013)和Dancy-gier&Sweetser(2014)更倾向把隐喻理解为框架间的映射.根据Fillmore对框架的定义,框架即存储于长期记忆中的经验（知识结构）在概念层次的图示化结果.Ruppenhofer et al．(2010:5)进一步将框架定义为“描述特定类型的情景、物体、事件以及其中的参与成分的具有脚本特征的概念结构.”每个语义框架中包含着其特定的框架成分,对应着各自的角色,是具体事件和情境的概括,在特定的语境中,框架角色被赋予更加具体的价值,即该框架角色的填充物.相比而言,隐喻输入域中包含高图示性概念,框架中包含更加详细充实的概念,因此,正如Materna(2010)有关框架与域的关系的观点一样,隐喻输入域是由多个框架组成,其中包含多个框架的结构,由此看来,框架在隐喻映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隐喻可被理解成为源域与目标域中框架间的映射.
二、源域与目标域的标签方式
Langacker的认知语法为构式义的建模提供了有力地研究手段,在隐喻语言的研究中最富有成果的概念就是他的概念自主一依存关系.语法关系中的依存成分依赖自主成分,自主成分使其两者结合.也就是说,包含次结构的依存成分由自主成分填充,在此过程中,由自主成分填充或阐释的依存成分里的次结构叫做阐释位.Langacker( 1987)提出了区分概念依存成分和概念自主成分的两个标准：第一个标准是依存成分的阐释位在何种程度上是依存成分的次结构；第二个标准是自主成分在何种程度上阐释依存成分中的阐释位.Langacker以图示揭示了tall man的自主依存关系.在此短语中,man是自主成分,tall是依存成分.Langacker( 2002)进一步指出当两个组成结构通过一个语法构式组合时,它们通常会存在不对称性.由此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一个结构是依存于另一个结构而存在的.
基于Langacker的自主一依存关系,Croft(2003)认为当呈现不同概念域的自主项和依存项语法性组合时,其中至少一个项可隐喻性地理解,那么该表达为隐喻性语言.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特定构式的槽位中的多个词语中至少有两个为自主依存关系并且激活不同的概念域,那么该语式为隐喻性表达.Croft(2003)进一步提出隐喻映射与依存述谓(de-pendent predication)共现.也就是说,依存项中的词项可以激活隐喻表达中的源域.由此推论,自主项中的词项可激活目标域,从而确保隐喻映射的完整性.Croft( 2003)进一步通过分析6种类型的构式（谓词性修饰语构式、跨域构式、复合构式、谓词一论元构式、系动词构式和介词短语构式）在隐喻激活过程中的作用,阐释每种隐喻性构式中自主依存关系模式,包括依存项激活隐喻始源域和自主项激活隐喻目标域,并以语言实例证实了隐喻语言中自主依存关系模式假设的准确性.
Sullivan( 2009)以英国国家语料库中包含2415个隐喻性构式的1570个修辞性句子为语料,按照Croft (2003)的6种构式类别,探究每种构式类型中词汇项的自主依存关系.例如非隐喻性的跨域形容词语式urban policeman中,urban激活其对应的结构-RURAL,policeman激活其对应的另一个结构-POIICEMAN,RURAL中的信息阐释POLICEMAN结构中的射体,从而形成了在农村范围内维护人民安全和社会秩序的的意义.由此看出,由RURAL阐释的射体是POLICE结构中的一个次结构（阐释位）,但是在RU-RUAL结构中却没有与其对应的阐释位,体现了一种自主依存关系不对称性,即rural为自主成分,police为依存成分.由此可见,跨域构式中,形容词是概念自主成分,中心词是概念依存成分.所以,无论隐喻性语言还是非隐喻性语言,其中的词项是否为自主项或依存项取决于该构式的意义.在隐喻性的跨域语式-mental exerclse中,跨域形容词mental激活目标域MIND,中心词exerclse激活源域BODY.该短语激活隐喻THE MIND IS A BODY和其映射MENTAl EXERCI IS PHYSICAI EXERCISE.研究结果证明,概念依存项激活源域,而概念自主项激活目标域,该结果以语料库的研究方法进一步证实了Croft提出的隐喻语言中语法构式用法的模式的科学性.
三、基于构式的隐喻映射
许多隐喻表达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仍具有理解性,这些隐喻表达通常对应着特定的构式,构式的结构和语义特征限制其槽位中填充词,若没有每个构式对每个槽位中填充词的句法制约,这些词汇就不会呈现出预定的隐喻义,所以,构式对隐喻语言意义的理解起着重要作用.同时,语义框架在构式的隐喻义的解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构式中的谓词与论元结构都会激活其对应的框架(Goldberg 2010),作为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的构式本身就是具有意义,构式义与语义框架互动共同解释话语意义或构建话语( Croft,2009；Fried,2010),语义框架在语式的语义分析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相关学者尝试以语义框架建模,解读构式的隐喻性用法,以此来揭示构式的隐喻性用法遵循的规律.
Sullivan( 2007)以语义框架重新解读了Langacker的自主依存关系.她认为依存成分激活整个框架,该框架中包含着多个框架角色,自主成分对某个特定的框架角色进行填充,阐释位就是该框架角色.在这种基于框架的模型中,次框架与阐释作用一目了然,因而简化了自主成分与依存成分的身份认定.由于概念自主与依存的成分都可通过框架体现,由自主成分和依存成分激活的结构会以框架呈现,因此,准确地说,依存成分的结构就是一个框架结构,该结构的阐释位是其中一个框架角色,自主成分的结构是该框架角色的填充,对该角色进行阐释.除此之外,相对于传统的认知语法模型,基于框架的模型还具有以下两个优点,其一,以框架模型呈现的概念包含非侧面基体的附加信息,而在Langacker的图示中只呈现侧面中的射体和界标信息；其二,虽然以框架成分为提供了更加具体的信息,但是因为不同的词汇项通常激活相同的框架,基于框架的模型也更具概括性.也就是说,Langacker的认知语法图示法只能表明概念的阐释和融合,虽然这足以能够说明自主一依存关系,但是基于框架的模型能够比认知语法图示表现出更多结构细节,阐释准则和次结构准则也能够更好地在框架中呈现,以此来解释自主一依存关系.例如非隐喻性跨域形容词语式-academicjob具有与众不同的框架激活模式：job激活BEING_ EM-PELOYED框架,该框架中包含着EMPELOYER、FIELD等多个框架成分,跨域形容词academic对BEING_EMPLOYED框架中的FIELD角色进行填充.BEING—EMPLOYED框架中的FIELD角色就是该框架中的阐释位.一方面,根据次结构准则,因为阐释位FIELD是由job激活的BEING EMPLOYED框架中的次结构,BEING_EMPLOYED框架中缺少了阐释位FIEELD就会不完整,而FIELD角色可以脱离BEING_EMPLOYED框架而独立存在,所以job为依存项,而academic为自主项.另一方面,根据阐释原则,因为词项academic作为框架角色的填充物,很大程度上阐释了阐释位FIELD,所以该词项是自主项,而job就是依存项.由此看来,次结构原则和阐释原则都认同跨域形容词中的跨域形容词是自主项,而中心名词是依存项.因此,自主与依存理论和框架结构相结合可以高效地概括构式的隐喻性用法.
基于此模型,Sullivan( 2013)对形容词构式、介词短语构式、论元结构构式、构式组合以及多小句构式( multi- clause constructions)的隐喻性进行解读,特别是对其隐喻义激活模式进行深入地阐释.如在隐喻性跨域形容词语式- mentalexercise中,exercise首先激活EXERCISE框架,由于EXR-CISE框架是BODY域中众多框架中的一员,EXERCISE框架激活BODY域,也就是说,中心词exerclse通过激活EX-ERCISE框架间接激活BODY域.形容词mental没有侧面凸显MIND域中的任何特定的自框架而直接激活MIND域.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形容词mental所激活的MIND成分是概念域MIND中大多数框架的共享成分,因此很难在这些框架中确定一个特定的框架来指代MIND成分,只能通过激活这些框架的共同载体MIND域来指代MIND成分.
根据Sullivan对不同构式的隐喻激活模式分析,得出以下结论：隐喻性构式中必定存在至少两个分别能够激活源域和目标域的词项,其激活模式包含两种一间接激活和直接激活.间接激活即词项通过激活某特定框架间接激活概念域,直接激活即词项直接激活概念域,而不需要在这之前激活该概念域中的特定框架.在概念域激活过程中,对源域和目标域的选择依赖于该构式义主导下的自主依存关系,依存项激活源域,自主项激活目标域,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隐喻映射.
四、结语
虽然词汇选择是隐喻语言的一个重要部分,但由于每一个特定的构式都有其特定的语言结构与意义,因此在语言使用过程中,每一种语言结构中的槽位都会被填入具体的词汇（谓词或论元角色）.若该语式具有隐喻性,那么其隐喻义则能反映该语式所对应的构式.若填人槽位中的词汇没有出现在这个特定的构式中,那么这些词汇就不会具有该语式所表达的隐喻义.显然,隐喻语言依赖于特定的语法构式.另外,在特定构式的具体运用中,构式义决定了该构式中词项的自主依存关系.隐喻性构式中的概念域既可以由词项直接激活,也可以通过词项激活框架达到间接激活.间接激活的词项根据自主依存关系对源域与目标域进行标签,即将源域中的框架角色映射到目标域的框架角色中,从而完成完整隐喻映射过程.
构式义的隐喻性以及隐喻性构式的隐喻激活模式已经得到了相关研究的认可,但是由于构式本身的句法复杂性,如介词短语构式、等式构式和条件从句构式包含多层级的自主依存关系,而另有一些构式组合也具有多层级特征,因而认知语法有时无法对这种多层级特征的细节进行描写和分析.这就给构式隐喻激活模式的适用范围提出了挑战,因为语言中的构式、构式组合以及不同语言之间构式的差异性纷繁复杂,自主依存关系的层级分析显然难以应对.另外,如何进一步完善基于框架的构式隐喻激活模式,使其能够适应XY二元模式隐喻以及三个及三个以上语义体参与的复杂结构隐喻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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