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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若到时秋已半
这天是假期里的第一个晴天,他推开一直纠缠不休的题目,起身推着自行车出门.
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街了.天空像是被海水冲洗过一般湛蓝,一点也不像透过铁青着脸的防盗窗看到的那样,一格一格地被粗暴地分割.街道两旁的商铺和人都显得很陌生,他骑得很慢,细细打量着形形色色的人.
他猛地捏了一下刹车,自行车踉跄了一下,停了下来.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方向,那里没有人,只有一座安静的学校,藏在商铺后面.那是一座小学,他的母校.以前他也经过这里几次,但学校的大门都被牢牢地锁着,如今却大大地敞开了.准确地说,是铁门没有了,被破拆了,只留下两旁柱子上几根扭曲的锈迹斑斑的钢筋,如残缺的尸骸.大门的上方彩虹状的板子,本来印有烫金的学校的名字,现在也消失了,虽被雨水勾勒出了昔日的痕迹,却不复辉煌,而是黑乎乎的一道边.毕竟,学校搬走已有两年了.
他决定进去看看.
几个月前的暑假,他和几个同学回过一次学校去看望小学老师们,当然去的是新校区,很大很漂亮,设施也很完善,但他却没什么感觉.他当时捧着鲜花想着,这不是他的母校,他的母校在另一个地方,一个两年前就被遗弃的地方.现在,他回来看她了.
他锁好自行车,缓缓走进校园.校园里竟然还有人,他诧异地看到一位阿姨在打扫被早上的大风吹下的落叶.那几棵老树还是那么高大,落叶也格外的多,几乎铺满了大半个操场.当年他就是在这几棵老树下,和伙伴们玩着游戏,那时似乎总是夏天,明媚的阳光被晶莹的叶子打碎,掉落在地上宛如时光精心编织的梦.可现在是秋天了,他没有看到记忆中明亮的光斑.
阿姨扫地的沙沙声一直有规律地响着,让他感觉很放松,很寂静.上一次听到这种寂静的沙沙声是在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初三,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凌晨四点起床去学校,当时他一个人走在马路旁,万籁俱寂,什么人都没有,什么车都没有,只有昏黄的街灯和漆黑的夜幕,以及不知在何处的清洁工打扫落叶的单调的声音, “沙、沙、沙……”那时他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仿佛一叶孤舟漂流在无边无际的漆黑大海上,可现在是一个秋日晴朗的下午,为什么他也有了那样的感觉？这里不应该这么寂静的,这里应该喧声沸天,如以往那些日子一样,一下课所有班的人都跑到操场上来,跳啊,跑啊,笑啊,叫啊,他们在哪里？为什么都不见了？
他向左边那栋楼走去,水泥路甚至被淤泥和落叶遮住了,两边是四季长青的青樟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枯枝败叶.他抬头看了看那几棵青樟,它们依旧青翠欲滴地矗立在那里,一如既往地静静地看着他,只是高大了很多,树皮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这倒是和自己有点像,他想,长高了,也被生活磨砺地深刻了一些.
他走到了楼梯口,身后传来扫地阿姨的提醒： “小心点,别滑倒了.那里都是灰和杂物.”他扭头回了句 “哦,谢谢”,继续向前走.怎么会滑倒呢,他对这里是这么的熟悉,朝夕相伴了六年,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他一步一步的慢慢地踏着台阶,走上了三楼.三楼的走廊怎么´变得这么短,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石壁,他有些奇怪.印象中走廊应该很长很长,要跑好一段路才能到尽头,如今回望,仿佛只是时间的一个恶作剧.他走近石壁,走到尽头.他将身体扭向左边,那是他的教室,他在那里毕业,告别了这里.他抬头看了看依然悬挂在墙上的“六(3)班”的牌子,只是有些字迹不清了.没有什么能逃过时光的打磨.班门是开着的,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归来.风尘仆仆的归来.
他走了进去.站在讲台上看着整个教室,他感到些许失望.桌椅应该都搬到新校区去了,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摊着各种破烂——碎了一半的灯管,剪开的麻布袋,劈破的木头,还有烟头.几年前可不是这样的啊,那时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生机,同学们总是在叽叽喳喳,演绎着各式各样的精彩故事.他还记得在那漫长的年月中,他偷偷喜欢着一个女孩,还没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另一个人；他甚至尝试写过小说,但半途而废,此后再也没有勇气去做；他在无意间做过一些善良的事,温暖了一些人,也温暖了自己,也做了一些错事,伤害了一些人,也伤害了自己.那时我们还小,如同随意生长的苗芽,无需裁剪无需修饰,没有顾忌没有忧愁,每一个枝桠都像一首歌,在阳光下肆意回荡,光芒闪烁,边缘耀眼.他就这样深情地回忆着,恍惚间仿佛同学们都回来了,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读书或谈笑,或嬉戏或奔跑.他定了定神,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似乎很久都没有风经过了,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失落地想,我们不属于这里了,永远地不属于了.
他就像一个生者,在墓碑前怀念逝者的生前,但为什么他不也是死者呢？他的童年不就埋葬在这里吗？他拾起地上一个小小的粉笔头,在满是涂鸦的黑板的罅隙间写下：这里有我们童年的乘客,和没有返程的旅行.他就像是一个努力向树梢高处爬的蝉,现在停了下来,向下看他曾经脱下的蝉蜕,久久地凝视着.
那些他的伙伴们呢？他们曾闯进彼此的生命,一起成长,却最终匆匆擦肩,如烟离别,各自奔天涯.他想起几个星期前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和一些人一起吃了顿饭,其中就有两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小学同学,但在饭桌上,他是那么的拘谨,结果三个人没有一个互相说了话.为什么？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大家已不知道如何面对陌生的彼此？
他有些悲哀地出了班级,立在走廊的护栏旁向下看,有两个学生从校园后面塌了的围墙翻了进来打篮球,他们大概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吧,不知他们上没上过这所学校？扫地的阿姨已经不扫了,坐在升旗台下休息,那旗杆上已经很久没有红旗飘扬了.他想起来,当年他还是个光荣的护旗手呢.如今高中也有升旗仪式,只是他不再挺直腰杆面对众人,而变成众人中的一员了.该走了,高中的作业还在等着他呢.他下楼,经过那两个打篮球的孩子,篮球撞击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他回过头再一次看向这个破败的校园,如向上攀爬的蝉最后一次看向他曾经的躯壳.
他踏上自行车,准备离开了.他也许还会来看她的,如果她还在的话.
“不,她会一直安然无恙的,”他小声地对自己说,“在我的心里.”
君若到时秋已半论文范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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