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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葬
◆文/李玉童 ◆图/恒河
一、病死
昏暗的卧室里,一位老妇人安详地躺在有些年头的床上.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我的脸上带着不忍和迟疑,转头看了看身旁那个神情淡漠的男人.
“废话,我妈也算得上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好不容易熬到了要领退休金的年纪,竟然去世了.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那些钱不全都打水漂了？”男人语带讥讽,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伤心和痛苦.
我叹了口气,他的这个计划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丑恶.但这也是别人家的事,我只是一个外人,根本无权插手.
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妇人是在一个月前.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半年,运气还不错,得到了在广告公司实习的机会.虽然工作的问题得到解决,但只身在外,住处是一个非常让人头疼的问题.对于一个初入社会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让人难以呼吸.
网络最大的好处就是信息分享.很快,我在一个同城的网站上找到了合适的住所.那是在“城南嘉园”的一套房子,三室两厅.
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叫李春威的三十来岁男人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由于空出来一间卧室没用,他们便打算用来出租,租金自然比其他地方便宜.再加上离公司比较近,上班方便,于是,第二天,我便搬了进去.
李春威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混子,不然也不会将多余的卧室出租.
我只知道老妇人姓王,她在我搬进去之前就得了什么重病,一直卧床.听李春威说,她有脑血管疾病、偏盲失语.因为拿不出住院费,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所以病情愈加严重.
就在今晚,她病逝了.
我本以为就算再没钱,作为子女,李春威也应该遵守孝道,风风光光地将王阿姨下葬,入土为安.谁知道他看着床上王阿姨的遗体,竟然说他想隐瞒王阿姨去世的事实,并且让我帮他保密.我十分惊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李春威为了要我帮他保密,不慌不乱地给我解释起来.
王阿姨生前是一家大公司的老员工,有30年的工龄,退休后,每个月可以领取数目不菲的退休金.但是她现在病逝了,一毛钱都拿不到了.所以,为了钱,李春威决定隐瞒她的死,这样才能保证每个月都能领取退休金.
“那遗体你打算怎么处理,不怕腐烂会有臭味吗？”我问.
“往遗体上加盐,可以防止腐烂.”李春威表情依然淡漠,然后带着警告的意味对我说,“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这只是我们家的私事,所以我希望你将这件事保密,不然的话你就搬出去.”
虽然不耻他的做法,但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我点了点头.
隔天晚上,我就发现李春威在王阿姨的卧室里忙着什么.
王阿姨的遗体不见了,多了一口棺材放在床底下.看来,李春威已经将王阿姨的遗体抬进了棺材,虽然没有入土,但从形式上来说,让人舒服了不少.
这时,李春威走出来,对我说：“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我问.
“是这样的,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假如有人来访,你就说我们已经搬走了,你是这里的新主人.”李春威说,“因为小区也有我妈妈的熟人,她年纪这么大了,长时间没出去的话,肯定会有人担心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我们已经搬走了,这样就没有人会起疑心.”
我问：“你们没有其他的亲人吗？”
“没有.”李春威摇头回答.
李春威的心思倒是缜密,要是把这头脑放在正当的行当上,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二、邻居
当然,生活就像一艘航行的帆船,还要继续向前行驶.李春威的事只是远处刮来的一阵风,和我毫无关系,我还有自己的工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将生活重心放在公司里.因为我有几个比较好的广告创意得到了客户的赞赏,实习工资也涨了不少.渐渐地,老板也开始对我重视了起来.
这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我睡到了中午才醒来,刚刚洗漱完毕,忽然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我透过猫眼看了看,发现门外是一个和王阿姨年纪相仿的女人.应该是附近的邻居吧,我在心里想着,然后打开了门.
“请问你找谁？”我礼貌地问.
“你是……”这个阿姨看到是我,有些诧异地问：“我找王姐,她不在吗？”
“你是说王阿姨吧,她已经搬走了.”我按照李春威的嘱咐回答.
“搬走了？”阿姨说,“难怪这段时间都没看到过她,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对了,是她儿子带她走的吧？”
“嗯,是的.”我点点头.
“那还不错,她的孩子还算良心未泯,赚了钱还没有忘记她.”阿姨喃喃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关上门后,我细想起了阿姨最后说的那句话,李春威很有钱吗？我有些想笑,肯定是李春威好面子,在外到处吹嘘自己赚了大钱.
老无所依的确是社会上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王阿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倾尽一生将儿子养大成人,到头来,还要被儿子隐瞒死讯,谋取退休金.
李春威的生活没什么规律,有时候会在房里睡上一整天,有时候会在网吧上几天网或者去.
是李春威最大的爱好,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他赖以生存的就是王阿姨的退休金和房租.每当拿到钱时,他就十分兴奋,将钱全都拿去挥霍.赢了还好,输了他就在房子里酗酒.所以直到现在,他的存款都是三位数.
和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难免会受影响.而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忍受不了李春威的恶习,更何况还有一具遗体在房子里,要不是经济拮据,我早就搬出去了.为了能早日搬出这里,我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争取让老板给我提前转正.
也许是我的努力得到了老板的肯定,老板将最近和H省的一家家具公司要签的一个大单交给我来做.
于是,这段时间我忙得焦头烂额,白天将公司里的事做完,晚上回来后,还要搜索有关那家家具公司的资料,写广告策划案.
这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写策划案,忽然从客厅传来了敲门声.我走到客厅,打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你找谁？”我有些戒备地问.
“我是楼下的住户.”那个男人语气带着不满,“你们卫生间漏水的问题怎么老是不解决？我上个厕所,天花板一直在渗水.”
“不好意思.”我带着歉意地说,“我是刚搬进来的.”
听了我的话,男人怒气消了些,说：“这应该是你们卫生间的防水层没做好,需要敲掉地砖重新做防水.以前我上门说了好几次,但住在这里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这些事情她哪会做啊,她的儿子又不管她,真是可怜.”
“嗯,好的,我马上解决一下.”
关上门后,我走进卫生间看了看,心里犯难了.这地砖要拿什么敲？我转身回到卧室,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合适的工具.犹豫片刻,抱着试运气的心态,我走进了李春威的卧室,看有没有铁锤之类的工具.
李春威的卧室又脏又乱.我捂着鼻子一个个抽屉翻找了起来.
抽屉里大多都是空的,就在我想要放弃时,忽然发现一张照片夹在一堆废书中.出于好奇,我将照片拿出来看了看.照片中有两个人,一个是王阿姨,另一个是个青涩的男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这应该是王阿姨和李春威的合照吧,我看着照片,忽然感到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离开了房间,没有找到工具,我只好等李春威回来和他说一下防水层的事,让他请人来修一下.
三、偶遇
一个星期后,H省的那家家具公司的策划案已经写好了.为了这个单子,我瘦了好几斤,不过,好在策划案顺利地通过了.
由于具体事宜要和对方的老板亲自洽谈,所以这天上午,我带着合约来到了H省.
洽谈在酒店里.晏席上,我见到了家具公司的老板,他叫龙智豪,三十多岁,体型微胖,有面熟的感觉,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我向他分析了策划的重点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由于先前我已经将策划案发给他看过了,所以聊得很投机.吃过饭后,我们就顺利地签了合同.
成功地完成签约,老板十分兴奋,答应回来后立即给我涨工资.
晚上,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我思考着为什么见到龙智豪会有一种面熟的感觉.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是那张照片.虽然现在的龙智豪有三十多岁,也胖了不少,但还是能看出来,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就是龙智豪无疑.
这是什么情况？我忽然感觉思绪就像乱麻一样.从照片来看,很明显王阿姨和龙智豪是一对母子,那么李春威又是谁？为什么龙智豪会对王阿姨的死不闻不问？
突然,我全身一激灵,回想起了那个串门阿姨说的那句：那还不错,她的孩子还算良心未泯,赚了钱还没有忘记她.
我误解了那个阿姨口中的“她的儿子”,她说的不是李春威,而是龙智豪.龙智豪常年在H省发展自己的事业,已经忽视了身为人子的责任,将把他抚养成人的王阿姨独自留在老家,不闻不问.
还有上次楼下的男人说的那句话：以前我上门说了好几次,但住在这里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这些事情她哪会做啊？
这些足以说明,以前住在房子里的就只有王阿姨一个人！
也就是说,李春威通过某种方法住进了王阿姨的家里,并且在那个时候,王阿姨疾病发作,导致了偏盲失语,再加上卧病在床,所以没有能力说出真相.以至于王阿姨病逝后,他能继续在我的面前伪装成王阿姨的儿子,骗取退休金.
我发现自己挖出了一个恐怖的秘密.我赶紧平复心中的惊愕,思索着自己现在应不应该报警.
我拿出了手机,但过了十多秒,我还是没有报警.因为这毕竟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我思考片刻,然后拨通了龙智豪的电话.
在电话里,我假意和他说了一些合约上的事,然后试探地问：“龙总,你的老家是不是在S省？”
“嗯.你是怎么猜出来的？”龙智豪颇为惊讶地问.
“我也是S省的啊,听得出你的口音.”我笑着回答.
结束通话后,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犹豫,直接报了警.
四、报警
十多分钟后,一辆警车来了.
“是你报的警吗？”其中一个皮肤略黑的对我问.
“是的.”我点点头,“我带你们去看吧.”我开了房门,带着走进了李春威的卧室.
李春威刚刚从床上起来,见来了,问：“你们做什么？”
“李春威,你的罪行我已经全都和说了.”我看着他说.
“什么罪行？”李春威问.
“什么罪行你自己知道.”我冷冷地说.
这时,跟我进来的一个发现了装着王阿姨遗体的棺材,连忙招呼着其他过去看.
“我们接到他的,说你侵占他人房屋,并且将女主人的遗体藏起来.”黑皮肤说.
“哪有这回事？”李春威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看向,“同志,我只是前几天才搬进来的房客,我什么都不知道.”
“前几天才搬进来？”一个诧异地问,然后狐疑地看着我.
还不等我说话,李春威就惊慌地说：“同志,我从来不知道这里有棺材,这肯定是房东搞的鬼.”
李春威竟然想反咬一口,我气急败坏地说：“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为了退休金,故意将王阿姨的遗体藏在棺材里！”
“房东,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才来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你非要诬陷我,你也要拿出证据啊.”
听了李春威的话,我一时语塞.房子里发生的事只有我和李春威知道,验证指纹之类的更是空谈.
见我没话说,李春威继续进攻：“同志,只要证明谁先住在这里,谁就是那个侵占他人房屋的人.而后来的人只是一个房客,无罪.”
问：“你有证据证明你是后来的？”
“是的.毕竟这个老阿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她这么长时间没出门,小区的朋友肯定会有所担忧,会来看她.所以,你们可以去询问小区的人,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顿时,恐慌就像一颗炸弹,将我的大脑炸得一片空白.我这才明白李春威让我说王阿姨搬走的原因,这是一石二鸟的计划,不仅能帮他隐瞒李阿姨的死,还能让小区的人认为我是先住进这里的人.
这个时候,另一个从我的枕头底下翻出了一张.那是领取退休金的卡,怎么会在我床上？我看向李春威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就像黑洞一样.
（责编：妃子笑 2231011950@.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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