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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云南方言中的特殊程度表达形式：以安宁八街为例
杨锦芬
摘 要：基于田野调查,描写了云南安宁市八街镇汉语方言的程度副词以及其他关于程度的特殊结构表达形式,即常用副词“老实、生、之、咋是、咋那、广、高低、红黑”,述补结构“A∕V完A∕V尽、A∕V了那个、A∕V伤了、A∕V+补语+完、V得了”.在述补结构中,表示现在进行时态的固定结构为“A∕V正完”,表示介于二者之间的“待A∕V不A∕V”,还有强调正面意义的特殊结构“老A八A”.
关键词：方言程度表达
汉语云南方言至今仍保留了大量古汉语的表达形式,这些语料对研究汉语史以及其他领域的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云南省安宁市位于昆明西郊,八街镇位于安宁南部,距离昆明仅60公里左右.八街镇历史悠久,唐高宗时期,设河东州于今八街二街村、小古城村和窑坡村之间,古称华纳城,为滇中政治、经济和文化和军事中心.明代屯田规模巨大,彻底改变了云南的人口结构,汉族人数跃居当地各民族之首.内地的大量移民在屯田所在地,大多建立卫所,与来自同一地区的士兵或民众驻屯,不同卫所形成了不同的方言点.这些方言点与当地语言互相融合,最终形成了新方言.从安宁八街来看,明朝移民历史反映在聚落地名之中,其村落的通名,最常见的是明朝军屯单位庄、所、营、屯.
与普通话和安宁方言相比,八街话在表达程度方面有着独特的表达方式,常用副词“老实、生、之、咋是、咋那、广、高低、红黑”,述补结构“A∕V完A∕V尽、A∕V了那个、A∕V伤了、A∕V+补语+完、V得了”.表示介于二者之间的“待V不V”,还有特殊结构“老A八A、待A∕V不A∕V、A∕V正完”,表示现在进行时态的固定结构为“A∕V正完”.对八街话的这种表达方法,目前未见其他描写研究.本研究基于田野调查,采用描写方式,以期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一、程度副词的表达方式
普通话常见表达程度的副词“很、非常”,在八街话中很少见,副词“老实、生、之、咋是、咋那”是常见的表达程度的词语.
(一)老实
普通话中“老实”是形容词,意思有三个：一是“诚实,忠诚”,二是“规规矩矩,不惹事”；三是“婉辞,指人不聪明”.[1]八街土话中“老实”除了具有这些含义,还可以表示程度,意思是“十分、非常”.结构一般是“老实A∕V”.“老”的音长随程度加深而加长加重.
1.用于形容词前,结构为老实A∕V.如：
老实宽老实窄 老实好 老实烂老实丑 老实穷
老实有钱老实老 老实大 老实厚老实狡猾 老实坏
老实赖皮老实调皮老实整不成老实麻烦老实昌盛
老实爱唱老实摇老实晃老实爱老实瞧得着 老实不爱
老实A∕V中的A∕V的音节数不定,既可以是单音节词,也可以是多音节词.
(二)生
“生”作为程度副词,与普通话的“十分、很”类似,但程度较“老实”要浅一点,表示强调时与之搭配的形容词或动词要重读,不用于疑问句.结构为生A∕V了.
1.与形容词搭配.如：
生好了 生黄了生老了生便宜了 生方便了 生自觉了
生难闻了 生好吃了生日脓了
与之搭配的形容词音节数一般为单、双音节词,后面可以加上补语,表示强调.
2.与动词搭配
与动词搭配时,意义与前述一致.一般与单音节词搭配,与之搭配的双音节词一般是书面语.如：
（雨）生下了（大了） 生吃了（少了） （地震时）生震了厉害了
（地震时）柜子生摇了 （太阳）生晒了（走路）生走了
（街上）生挤了
(三)之或之A∕V法
之A∕V是之A∕V法的缩略用法.作为副词,一般表示夸张,夸张的程度取决于发话人是否重读与之搭配的形容词,其语气比副词老实、生要强烈.如：
之难（法） 之好（法） 之大（法） 之高（法） 之远（法） 之重（法） 之忙（法） 之懒（法）之烂（法）之红（法）之老（法） 之胖（法）
双音节形容词,这种结构主要是书面语和日常口语的结合.如：
之相因（法）之沙哑（法）之盐咸（法）之懒散（法）
之好吃（法）之狡猾（法）之难瞧（法）之好看（法）
之不平（法）之软弱（法）之小气（法）之聪明（法）
与动词搭配.如：
之挤（法） 之颠（法） 之爱（法）之恨（法）
之想（法） 之恨（法）（路）之难走（法）
之有钱（法） 之贪得（法） 之闹得（法）之跑得（法）
之难挑（法）
在句子中,之或之A∕V法往往有分句紧随其后,说明或与其他事物加以比较,证明程度很深.如：
那股路之颠,坐的车上我就仿一个着球拍颠着的乒乓球.（那条路颠簸得太厉害,坐在车上我就像一个被球拍颠着的乒乓球.）
肖老师的字写得太好了！她的字之好法,我读了那多年的书,也从来不有见过哪个人写得她的字好.
(四)咋是或咋那
“咋是、咋那”一般重音在咋上,与“之或之A∕V法”相似,也表示强调程度较深,夸张的程度随“咋”的音长而定.音长越长,程度越深.其后可以搭配形容词和动词.如：
咋是（那）旧咋是（那）新 咋是（那）坏咋是（那）狡猾
咋（那）是聪明咋（那）是黄 咋（那）是绿 咋（那）是有钱
咋是（那）难听咋（那）是大 咋（那）是挤 咋（那）是晃
咋是（那）爱咋（那）是想 咋（那）是讨厌
虽然都表示较深的程度,但与前述相比,咋是（那）的程度最轻.咋是可以用于陈述、疑问、感叹句式,但咋那不用于疑问句式.
(五)广V些
“广”与“些”搭配,用于表示事物的已然状态,同时表示难以言喻的数量之多或范围之大.如：
广费些钱儿 广吃些苦 广走些路广吃些药广砍些树
广跑些地方 广打些仗 广得罪些人广去些地方广死些人
广教些学生 广吃些酒 广做些坏事广做些工广修些路
(六)高低
“高低”相当于普通话的“稍微”,指数量较少或程度轻微,与之搭配的词语一般为单数,或是“几”或“点儿”.如：
高低有几个 高低来几个 高低来（一）转高低洗（一）下
高低会点儿 高低吃点儿高低买点儿 高低努点儿力
高低交点儿钱儿 高低会点儿
（七）红黑
“红黑”指“无论怎样……也不……”,常与“不”共现.如：
左等右等,他红黑不来.
这份儿题太难了,我红黑不会.（这种题太难了,我怎么都不会.）
不管你咋个说,这些学生红黑不交作业.
二、述补结构表程度
用特定的述补结构表达程度在安宁八街话很常见.表示总括的A∕V完A∕V尽,介于二者之间的待A∕V不A∕V,其余的还有“A∕V+补语+完、A∕V伤了、A∕V了那个、V得了、老A八A和V正完”.
(一)A∕V完A∕V尽
“A∕V完A∕V尽”表示彻底的意思,极言程度之深.形容词和动词只能是单音节词,如：
冷完冷尽 馊完馊尽 短完短尽 小完小尽 凉完凉尽、
烂完烂尽 黄完黄尽 红完红尽 坏完坏尽 老完老尽
吃完吃尽 说完说尽 洗完洗尽 收完收尽 款完款尽
做完做尽 挖完挖尽 犁完犁尽 砍完砍尽 割完割尽
(二)A∕V+补语+完
“A∕V+补语+完”也表示彻底,说明程度很深,但强调的程度次于A∕V完A∕V尽.形容词、动词以及补语均为单音节词.如：
（饭）放馊完整错完 喝醉完 （水果）放烂完
(花)开红完（树叶）变黄完 （山）炸平完 （沟渠等）填平完
磨碎完 打死完腌坏完 走错完
甜蜜完 热乎完冷冰完 亮堂完 黑洞完 凉阴完
红通完 香喷完俏生完 绿茵完
(三)A∕V伤了
“A∕V伤了”表示程度很深,超过了发话人心理预期,或者是一般标准.如：
撑伤了 挖伤了 砍伤了 走伤了 吃伤了 站伤了
管伤了 关伤了 炒伤了 削伤了 压伤了 掐伤了
小伤了 大伤了 枵伤了 厚伤了 干伤了 多伤了
少伤了 窄伤了 硬伤了 软伤了 白伤了 咸伤了
“A∕V伤了”结构中,形容词和动词音节一般为单音节词,双音节词较少,带有负面的评价色彩.如：
老实伤了 狡猾伤了 骄傲伤了 谦虚伤了 有钱儿伤了
大方伤了 贪心伤了 不要脸伤了 管（孩子）紧伤了
（四） A∕V了那个（ni211˙21k?33）
“A∕V了那个”结构在强调程度方面,其语气弱于“A∕V伤了”.表示程度的深浅也取决于形容词和动词的重音,音强越强,程度越深.如：
贵了那个 快了那个 慢了那个老了那个忙了那个
便宜了那个 老实了那个 实在了那个难过了那个
撑了那个 摇了那个 晃了那个挤了那个
(五)V得了
“V得了”结构作为表示程度的结构,表示动作执行者具有超过平常的能力.动词一般是单音节词,罕见双音节词及多音节词.如：
吃得了喝得了睡得了混得了 坐得了 装得了
（吹牛）吹得了 （跑步）跑得了 （走路）走得了
但常常与“生”搭配,起到加重语气的作用,其程度超过单独的“V得了”,也可以再加上“那个”,程度又进一步加深.从程度来说,生V得了那个﹥V得了那个﹥V得了.如：
生吃得了 生喝得了 生睡得了 生混得了 生坐得了
生吃得了那个 生喝得了那个 生睡得了那个 生混得了那个 生坐得了那个
“V得了”结构之前也可以添加“老实、咋是、咋那”,表示程度加深,但是“了”脱落.另外“咋是、咋那”只用于感叹句式.
(六)V正完
表示现在进行时态的固定结构为“V正完”.表示某种正在发生或持续发生的事态,施事者全部参与活动的执行.如果施事者为单数,指其全身心投入某种正在发生的事件.如：
笑正完 忙正完 跑正完 哭正完 吼正完 闹正完
咒正完 响正完 写正完
例句：
整哪样？仿这份儿笑正完.（像这样笑得正开心,是为什么呢？）
你瞧瞧！个个呢忙正完.(你瞧瞧！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正在跑向学校的学生）这些学生爱读书啊！读书去呢是跑正完.（这些学生爱读书啊！上学去都是跑着去.）
你嫫一日咒正完,认不得瘫儿.（你妈妈整天唠唠叨叨,不知道累.）
碾米机房儿响正完,在碾米.（整个碾米机房都在响着,在碾米.）
三、其他表示程度的特殊结构
除了程度副词和表程度的述补结构,八街话里还有其他表示程度的特殊结构,这种结构一般是四字格：老A八A、带A∕V不A∕V
(一)老A八A
老A八A这个结构能产性不高,我们发现的词语不多.它表示程度较深,带有负面的评价特征.形容词通常为单音节词.如：
老高八高老大八大老长八长老早八早老宽八宽
老远八远老重八重老贵八贵老粗八粗
(二)带A∕V不A∕V
带A∕V不A∕V表示介于最低和最高程度之间.这个结构中,形容词和动词可以是单音节词,也可以是双音节词或多音节词.如：
待热不热 待冷不冷 待黄不黄 待死不死 待好听不好听
待忙不忙 待甜不甜 待高不高 待贵不贵 待干净不干净
待完不完 待当不当 待坐不坐 待懂不懂 待听得懂听不懂
待干不干 待来不来 待走得稳走不稳
注释：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820页.
参考文献：
[1]吴积才.安宁方言志[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3.
[2]涂良军.云南方言词汇比较研究[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
[3]杨锦芬.老挝、缅甸汉语云南方言研究[D].成都：四川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
[4]杨锦芬.云南安宁八街土话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
（杨锦芬四川自贡四川理工学院人文学院64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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