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方面有关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跟日本诗人冬季素描相关学年毕业论文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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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诗人冬季素描

冬天的,天气之晴和多少有点儿意外,不仅树木中不乏绿叶潜伏,而且冬樱以及梅花也在暗中如蜡烛一般星星点点地燃烧着.司空见惯的人自己可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妙的,而对我这个从中围东北冰雪中逃出来的人来说,就有点儿像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野人面对飞船纵横交错的火星一样忍不住在内心里惊呼:哎呀,这里都有花儿开呀.

然而尖叫归尖叫,宁静归宁静,各有各的统辖,如同人工与天然相互交织的汀户川根本不会乱步.没过几天我就恢复本来面目,冷静观察扑面而来的各种信息与景色.

或因年纪与心境相互侵扰,我似乎更愿意从自己对风景的兴趣中分出一部分来送给其他事物,比如行人或者写诗的同行.其实在来日本之前,我就抱着这样的迫切想法——这得到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邀请中国学者及研究人员访日项目的支持.基金会派来陪同我们的安富世里加女士,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她告诉我说,你和周瓒、冷霜、郑小琼诸位先生的日本之行是基金会运作的第一个中国诗人访日项目.这让我惊讶之余又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在和花卷以及北上的不同场合先后与二十个左右的日本诗人见面,其实是非常匆忙的,不过对我来说这足以抚慰我处于长期孤寂之中的心灵.诗人们在一起仿佛全世界都是诗人,而诗人们一旦分散到个人生活之中就如茫茫沙漠之中的一滴水,说晒干就晒干了,所以和同行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或者每一时刻对我来说几乎都是端着咖啡杯享受的节日.

“诗歌与超越”座谈会是在国际交流基金会本部会议厅举行的.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与会的日本诗人还没到.会议厅中间的桌子围成马蹄形,靠墙的背景板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如花儿一样的基金会logo,则是旁听的人和工作人员,其中包括正在早稻田大学访学的老朋友叶匡政,他从即日起就会正式加入中国诗人的访日旅程.

日本诗人陆续到来,旅居的老朋友田原为我们彼此介绍,然后彼此握手,交换名片.多亏周瓒帮我打印的名片,否则交换名片这个日本社交程序会让我感到非常尴尬.

谷川俊太郎先生是日本的国民诗人,我是早就知道的,所以这次来特意带了一本他的新诗集《二十亿光年的孤独》,田原翻译的,而把他早年的译本放在家中.

眼前的谷川先生个子不高,衣饰得体,神清气朗,不用眼镜的时候,就用链子挂在脖子上.他今年已经86岁,但是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纪.不过他头顶两侧不多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两道短眉大半也是白的,黑色混杂其中倒好像某种隐隐约约的稀罕珍宝.我忍不住想起一句他的诗——我自己非常喜欢的——同时忍不住微笑起来——

让我内心的老鸟们

飞翔

(谷川俊太郎《恳求》,田原译)

是的,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飞翔,尤其是在晚年更容易变得岑寂的时刻.

然而在内心深处飞翔的谷川先生此刻却像一块湖畔石头一样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总觉得,诗人内心掩藏的东西不管多深都会从脸上泄露出来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痕迹,或者说内心的光辉终究会从身体里面照射出来,然后透过稀薄的脸皮显示给尘世之眼.谷川先生面孔中的无波平静,可能正是他内心的一种实际反应.不过日本人一向都是克制的,孤独或者落寞并不会轻易地显示于人前,比如看似随和而且可爱与幽默的陪同者大内光汰先生可能就是这样的.所以谷川先生与崇尚外在自由的兰波营造的经典诗人形象其实是并不相同的,或者说日本诗人乃至亚洲诗人的反叛性需要更为灵敏的显微镜才能观察出来.

我请谷川先生在书上签名.他想找一支软笔或者毛笔签名——这不仅显示出他的生活习惯,也说明他对某种古老的文明形式情有独衷.遗憾的是工作人员没有找到软笔,他只好勉强使用我带来的硬笔.他写的是日本汉字,我能认识的也就是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但是他把时间错写成2016年,仿佛他仍旧停留在旧年的余波之中.

正式发言的时候,谷川先生在引用大冈信的话之后说,诗与诗之间空白是最重要的.这句话我觉得可以作为读者打开谷川俊太郎诗歌门扉的一把钥匙.

在其他人发言的时候,谷川先生一直在闭目养神,或许他在听,或许他在睡.我知道,到了他这把年纪,事情已经不再是事情,或者说他已经不再是一块可以随便吸收什么东西的海绵.晚上吃饭的时候,主人特意将我安排在谷川先生的对面坐着.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随便谈论眼前的陌生食物,天妇罗或者刺身之类.谷川先生也就泛泛应和几句,说这个还算好吃什么的.吃了一阵,他起身告辞.从走路情形看,他的身体非常不错.

高桥睦郎先生是我以前见过的.

六年前我从首都国际机场转机去西宁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在T3航站楼26号登机口碰见去国多年首次回国的北岛.和他打过招呼之后,我们并排坐在一起聊天.北岛身边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细瘦男人,满头门色短发,正在集中注意力听我和北岛交谈.我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聊了一会儿,北岛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日本诗人高桥睦郎,在三岛由纪夫剖腹的前夜,和他待在一起的人就是他.我知道北岛说的两个“他”,前一个“他”指的是三岛由纪夫,后一个“他”指的就是高桥睦郎.高桥先生并不懂得中文,他刚才倾听交谈的态度其实只是出于礼貌,所以北岛招手喊过来田原,让他翻译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交谈.

随后几天在不同场合,我和高桥先生见缝捅针地谈过几次,比如他对从未去过的哈尔滨的向往,比如他说我如果去美国生活的话英文会没什么问题的诸如此类的闲话.

这次见面我没提以前见面的事,也许高桥先生记得,也许他忘了.

眼前的高桥先生仍然清瘦如昔,只是和青海湖边的活泼表现相比明显变得静默起来.听田原说,他没手机没电脑没电视,几乎就是一个三无人员或者一个活在现代的古代人.我仔细看了名片,果然只有他的家庭地址和座机电话.田原对我说,如果不是你时间紧,完全可以去他家里坐坐.我和高桥先生彼此笑笑,从笑容中我知道他还记得我.

高桥先生在发言的时候说得很多,而且他几乎是在发言过程之中不断捅话谈论问题的唯一的诗人.他说过的让我印象比较深的话很多,比如说:我的诗不是由我一个人创作的.这让我想起他在西宁说的另外一句话:我因为不知道诗是什么,所以我才每天写诗.

这些话看起来平实实际上却很牛叉,是只有在诗中长期存在的人才能说出来的.

还有一句话我也比较喜欢,高桥先生说,写诗让人感到最幸福的,不是我写出来的事先设定的某些东西,而是自由的在不知何处停下脚跟的飘浮的东西.

我在发言的时候谈到,不管世道如何,我都会写诗,在这尘世上留下人的痕迹.我在话里暗示的人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与披着的两足动物是有区别的.高桥先生可能以为我谈的是身后问题,他说我不同意桑克先生刚才说的,我不太关心死后别人传承与否.当时我只是笑笑并未辩解,后来我们单独交谈的时候因为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谈我就没有再提.高桥先生的直率在日本人当中还是比较罕见的,所以我比较喜欢他的这样两句诗——

吃了马铃薯血管里便流淌

着马铃薯的血

(高桥睦郎《吃猴子的人》,贾

笑寒译)

恐惧不断成长 不断增多

(高桥睦郎《恐惧的人》,贾笑寒译)

如果说谷川先生是热得犹如炉中火焰,那么高桥先生就是冷得犹如东北硬冰.

高桥先生与我的长兄和岳父同龄,他对许多恐怖的事情应该是有记忆的,如同我的父兄一样.我希望他的诗集中文版能够早日问世.日本诗如果没有他的作品就是不完整的.

曾经长期生活在美国的水田宗子女士是名门之后,父亲是日本政界大名鼎鼎的水田三喜男先生.她常来中国,但我从未与之谋面.她本人温文尔雅,她的诗也是如此——

如若搭乘列车

向车尾消逝的一切

投上离别的一瞥便已足够

(水田宗子《如若沉睡》,田原、毛乙馨译)

生命就是离别.从悲观角度来说人生可能就是如此,不过从反方向来看,又是一种拥抱.我不知道对于某一事物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其中又有多少是取自阐释方式的.

早晨拜访的城西国际大学就在赤坂附近,我们是步行去的.水田女士刚刚卸任校长一职,不过她仍旧担任理事和当代诗中心负责人的职务.我们去的时候,水田女士没在.田原作为当代诗中心的另外一位负责人接待我们,并为我们描述日本当代诗的概况.从这个机构的设置不难看出水田女士心中的希望是什么,也许正如她所说的兼收并蓄.

中保佐和子女士是用英语写诗的.她送给我的诗集名字叫Texture Notes,直译就是《纹理笔记》.她现场读了一首她的诗,从形式看,有点儿类似法国散文诗,但是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长句子的诗,而且标点极少或者几乎没有标点,比如——

……but the birds very birds don´t know don´tknow how to help us and us and us help start thecar very car and we are more lost more lost and weneed help need very ver)r help need very very helphelp and there is no no no one around us"""

(……但是鸟群非常鸟群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帮助我们我们我们帮助启动汽车非常汽车接着我们失去很多失去很多接着我们需要帮助需要非常非常帮助需要非常非常非常帮助帮助接着没有没有没有一个东西环绕我们……)

这些诗句看起来是重复的,结结巴巴的,但是中保女士读的时候非常流畅,极具快感.这让我想起格特鲁德·斯泰因夫人的名句:Rose is a rose is a roseis a rose"""我当然知道语言诗是美国诗歌的主流,这种诗更加关注语言本身的实际效果,对于我这种仍在追求表达现实经验和历史经验的中国诗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极为重要的艺术提示,诗可能还可以做点儿别的什么事情,哪怕仅仅是一种充满想象力的语言游戏.

在《纹理笔记》中,我看到中保女士也写分行的带有较多标点符号的诗,比如——

内部管道的交通.

不平衡的水垢.脖子左边.请清洗.

即使果酱领入甜蜜的歧途.

(中保佐和子《10.29.2003》,桑克译)

蜂饲耳女士比较年轻,按照大陆评论界的惯常提法就是“70后”.她参加过胡续冬主持的上海民生美术馆的系列诗歌活动,所以人虽然没见过,但是名字和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冷霜昨夜还把陈黎翻译的她的诗发给我看,我比较喜欢的是这句——

这地方人们的语言太过清楚

(蜂饲耳《筑港》,陈黎译)

这种表述非常新鲜.关于语言之清楚的说法完全可以与川端康成谈及的美丽以及大汀健三郎谈及的暖昧相互参照.如果把中国问题一并考虑进来又会如何呢?

蜂饲耳女士关心的问题果然与年老诗人们不同,更朴素,更直接.她首先强调谈诗是很难的事情,然后说:我活着就不得不写诗.她对中国同行也是有所了解的.她说中国诗人对自己周遭环境的体验以及对日常生活中默默无闻事物的描述都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之前我误以为诗人对中国诗人的意识形态问题更感兴趣,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那天在座谈中不少人都谈到翻译问题.如果把这个问题作为座谈会主题之一,可能会比超越这个主题更能提高谈话的热度.蜂饲耳女士说,追求翻译的转化取决于翻译者的灵光一现,这对原作者来说未必不好.语言和语言之间的转换是深刻的.

不过蜂饲耳女士最后谈到用文言文写自由诗的事我没弄明白,希望将来能够仔细问问,或者争取早日看到思潮社出版的《当代诗手账》即将刊载的这次会谈内容,那时我或许能够明白笔记之中不够详明的部分究竟是怎么回事,并把误听误记的部分纠正过来.

隔天的诗歌朗诵会是在麻布十番的一家西餐馆里进行的.餐馆的名字叫Soul Food House,我把它译为灵食屋.也许主人并不满意,不过我也没告诉他,只是自己偷乐了一会儿.

男主人是一个束长发的长着深色皮肤的美国人,同时也是诗人.我虽然不记得他的名字,但还记得他读诗的状态,非常接近于一个摇滚乐手,手势、身体、节奏,三位一体,极富爆发力和感染力.女主人是一个胖胖的女人,她指挥日本女招待不停地跑前跑后,端小菜,送啤酒,拿饮料.他们的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满头黑色卷发,满地乱跑,撞得桌椅乒乒乓乓,酷似卡罗琳笔下的家养小精灵,惹得大内和久保田四处捉他.

朗诵会进行得非常热闹,大家不仅读自己的作品,也读对方的译本.清水飞鸟女士读了我的诗《滑冰者》的日文译本,我则读了晓方未生女士的中文译本《空兽游山》一

不知从哪里来的呼啦啦的草

连接起褐色的树林和树林深

处遥远的风景

(晓方未生《空兽游山》,田原译)

我不知道译文和原作之间相差多少,仅从译文来看口感相当不错.

清水飞鸟女士的诗是写海的,但是其中让我感兴趣的却是这句——

……即便不和别人说话,即便

不出家门,年纪也会—路涨上去.

(清水飞鸟《声音,请到岸边来!》,田原译)

年纪仿佛海潮一样涨落,挺好玩儿的,将必然性和达观态度一并写出来了.

参加朗诵的除了日本诗人之外,还有田原在城西国际大学的同事、美国诗人乔丹·史密斯先生.他一头长发,身材高大,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他不仅是男主人的朋友,也是一位英日双语诗人.他对我说你的朗读好棒啊,我正在学中文.我假装谦虚地笑笑.

几天后我们再次见面,他比较大汀健三郎和帕斯,朗读早上刚刚写的还没起题目的嘲讽刚刚上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诗.诗的主体是日文,其中掺杂英文段落,颇具喜剧效果.我们约定保持联系.我刚回国就收到他的邮件,是关于日本年轻女诗人的英文评论,他叮嘱我保密,因为评论只是草稿,还未修订完成,所以在此我就不谈这篇评论.

朗诵会后就是开小会阶段,中国诗人和日本诗人捉对交谈.我的谈话搭档是之前就比较熟悉的平田俊子女士.她和我都属羊,只不过她大我一轮,而为我们做翻译的城西国际大学博士生刘沐旸也属羊,比我小两轮.我讲解完“三羊开泰”的典故,三头羊全都开心地笑了.

平田女士的诗和其他日本诗人不同,能在匆匆一瞥之间就让中国诗人们感到亲切,这不仅因为她诗中的日常性正是当代中国诗人比较关注的东西,更因为她的诗中蕴藏着极其细微的幽默气息以及富含睿智的健康趣味,形式则充满一种细腻的乐感.

请让我看看你的锁骨

跟我其中的一个交换一下吧

请让我看看你的命运线

给你一些我的生命线

(平田俊子《人人》,田原译)

生动有趣,其中又有一些深刻的东西.

我喜欢的平田女士的诗还有很多,忍不住再抄录几句,与读者分享——

当你上床睡觉的时候

请说一声“让我休息吧”

否则趁你睡得香甜

床铺将会变成棺材

(平田俊子《打一声招呼是大事》,陈薇译)

小时候我也有类似忧虑,随着年纪增长,这种忧虑也就变得淡漠无闻.

手臂是我砍掉的

如同除去多余的树枝

用锯子嚓嚓地锯掉

让他无法握住方向盘

让他无法按键盘

让他无法开门去外边

无法去找女人

无法抓住女人的

无法勒住女人的脖子……

(平田俊子《没有手臂的男人》,陈薇译)

有趣之中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女权气息或者狠劲儿.

我和平田女士之间的交谈非常愉快.我说我来日本天天看见表面的日本那么快乐,平田女士说她在中国的时候也是天天看到这种表面的快乐.她说如果你在日本继续深入下去的话就能发现日本表面下头的东西.我想她说的是对的,任何一种生活都有它的隐蔽性.

坐新干线去岩手的时候,不知道是田原还是大内光汰或者安富世里加之中的谁,把平田女士的Face Book截屏发给了我.我看见自己的名字以及其他汉字与假名交织的句子.我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只能猜测她大约是在回忆我们之间的有趣交谈.

新干线比起中国高铁虽然有些陈旧,但是窗外风景却是寂静而祥和的,可能因为此刻正是冬天却又无风之故.只是越远离,绿色植被越少,而且雪也从稀稀拉拉的状态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旷野的雪和房屋坡顶的雪连成一片,边缘部分毛茸茸的,看起来非常柔和,只不过日本东北的雪比中国东北也就是我的故乡的雪还要更黏更柔和一些.

位于岩手县北上市的日本现代诗歌文学馆成立于1990年,看起来非常大,不仅包括主体建筑也包括周边占地面积,至少相当于两个标准足球场,建筑内部空问阔大,功能齐全,建筑外面则是树木、水池、怪石、雕塑,诸如此类,应有尽有.

“困难中的诗”座谈会就是在这里进行的.举办座谈会的历史背景就是震惊世界的311东日本大地震.根据维基百科记载,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据日本厅统计,截至当年9月10日,在地震中,15870人遇难,2814人失踪,加上避难时生病去世的1632人,遇难人数达到两万人以上.受灾最重的就是岩手、宫城和福岛等地,尤其福岛核泄露事故,至今让人心有余悸.

座谈会原本由田原主持,但是因为要参加学生论文答辩,他一大早就赶回去了.座谈会改由翻译家竹内新先生主持.一头白发的竹内先生,谦恭有礼,上唇留着类似中文隶书一字的胡子,而且也全白了.他十多年前就翻译过我的诗,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也没有通信联系过.这次我们一见如故,交谈甚欢.竹内先生的中文水平与我的英文水平相似,所以我们之间的私下交谈偶尔也通过翻译进行.说来也巧,为我们做翻译的李仙波女士是我北师大的同级校友.竹内先生说他目前已经退休,在爱知县的家中一边写作一边照顾父母遗留的产业和山林.他说他带来的橘子就是自家橘树产的.竹内先生说话风趣,边吃橘子边听他说话确实是种享受.他接着说起他在中国生活的日子.他1979年作为日语专家在吉林大学任教,每个月工资600块.这个数字让我和在场的中国诗人咂舌惊叹.竹内先生话锋一转:我总是非常愉快非常快速地花掉啦.在场的人呵呵而笑.

座谈会进行前,我和冷霜在诗歌馆里随便走走.会场在楼上,进去一看才发现这里大得近乎一个小剧场.舞台上,一个工作人员正在布置诗人名签.为了保证名签之间的距离是等分的,他用钢制卷尺逐一衡量,然后逐一粘贴.这让我再次见识了日本人的认真.

和陆续到场的日本东北诗人见面是在会场旁边的休息室里.休息室紧挨着日本作家井上靖纪念室,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诗人们热度不减,或者热情交谈,或者互赠诗集.

五个日本东北诗人中,之前我知道的只有和合亮一先生,不仅因为他和我年龄相仿.

和合先生戴着近视镜,新刮过的胡子茬儿仍旧留着青灰的底色.从外表看上去他是一个憨直的人,但是诵诗的时候他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燃烧的人.他读的诗并不是基金会事先提供的译文,所以我不知道他读的是什么,只能从声音等外在形式方面观察一二.

一开始是两三个短促而相同的单词,和合先生不仅读得非常有力,而且两腿前后交叉或曲或直,左手拿诗稿,右手富有节奏地向前挥动.在场读者可能记不住我的诗,但是一定能够记住他的表现.这让我想起我曾经见过的一个智利诗人哈维尔·贝约,他读诗的效果就非常具有表演性和观赏性,不过当时身边的赵振汀先生对我说他的诗远没有朗读好.

我读过和合先生的诗以及相关论述,比他年长17岁的野村喜和夫先生将他当作与自己同样的“80年代以后登场的更年轻的一代”.不过我隐约觉得他的诗似乎与中保佐和子女士的诗具有某种神奇的呼应性,比如说下面这一句——

在燃烧的彩虹里还将穿越燃烧的彩虹

(和合亮一《闪电》,陈薇译)

他们都是在语言中做文章,但是方式明显不同,中保女士偏重音律,而和合先生在注重音律的同时也注重镜像.这种观感虽然比较粗糙,但是大体可以见出其中的差异.

和合先生的诗应该是和困境有关的,比如某种呼吁或者召唤,这都是我猜测的,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底细.但是从他发言的内容来看他对真相的要求之高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因为针对灾害真相的视而不见或者不提便不存在的社会心理规则在日本还是具有相当普遍性的,有人甚至把这个当作日本国民性之一,这虽然缺乏统计学的支持,但是我认为完全可以将之作为一种阐释问题的方式而存在.和合先生认同我所说的,诗只是一个小小的避难所,这让我非常欣慰,因为我觉得在巨大的灾难或者困境面前,个人或者诗人其实是非常渺小和无助的,似乎只有写诗才能慰藉那些亡魂以及在悲痛之中挣扎的幸存者们. 座谈会结束,又与和合先生谈了一会儿.他介绍正做的事,比如美日韩三国学生视频诗歌交流,比如借重媒体传播作品,等等,极具建设性.大家觉得他确实是一个实干家.

和合先生和我们一同乘坐新干线.我们回,他中途在福岛下车.他站在暮色笼罩的月台上,高高扬起双手,晃动着向我们告别.这一画面反复重放于暮色的脑海之中.

其他四个东北诗人,留着短发的菊池唯子女士是比较年轻的一个.她在讲话中多次谈起她的母亲,并在一首诗中回忆母亲最后两次出远门的事情,一次是探望在海啸中冲垮的妹妹婆家,一次是参加弟弟葬礼.这些其实都是生命之痛,包括她自己的一

三个樱花骨朵

在鹅毛大雪中绽放之时

母亲住进医院

今天岩手山已是白雪皑皑

(菊池唯子《灯下》,田原译)

座谈会比较严肃,和会前轻松的气氛非常不同.这肯定和座谈会的主题相关.虽然中日同行面对的问题不同,但是困境却是一种共同存在,包括诗歌本身的困境.

虽然之前做过活动宣传.但是到场的听众并不多,偌大的会场显得空空荡荡的,我仔细数了几遍,人数还是二十几个,甚至有人中途退场.但是菊池女士的话足以抚慰人心:有的人一生都是在冬天这样毫无色彩的生活中度过的,只有诗可以让我们回到过去.

秋亚绮罗先生面目肃然,他的诗将灾难之中的荒谬性描绘得甚为透彻——

震灾的那天晚上

大家都说像看电影

可是,我们不是在看电影

因为我们在银幕之中

(秋亚绮罗《没有观众席》,田原译)

这种从亲历者视角写的诗在后的中国是不多见的.而穿西装打领带的文屋顺先生则在诗中略具抽象性地显示地震的痛苦.他认为语言无法描述悲惨的境遇——

燃尽的季节复活

我们为黑暗的恐怖打怵

(文屋顺《在仅有的一个天地》,田原译)

送给每个中国诗人一匣五册诗集的东野正先生,不仅直面现实,而且视野开阔.他明门无误的批判性在日本诗人中我以为是比较罕见的.这让我想起当天正在公映的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的电影《沉默》.它根据远藤周作同名小说改编,讲述16世纪末叶和17世纪初期日本幕府迫害日本基督徒和外国传教士的历史,似乎间接地呼应东野先生的忧虑——

在遍地断层的日本

许多至今冒险运转的核电站

在不远的未来

都会完全瓦解吧

(东野正《福岛核电事故》,田原译)

转念一想,与其说是忧虑,不如说是末日审判.联系前面涉及的意识形态问题以及东野先生一一指出的其他方面的被辐射问题,有心的读者似乎更能明确这样一种事实:被辐射的不仅仅是建筑物、土壤以及人的身体,因为现在“连灾民的灵魂都被辐射了”.

日本诗人对地震的敏感可能甚于其他国家的诗人.后,平田俊子女士写下名作《我悲哀——四川大地震之后》(戴铮译),“任何国任何城/任何家的孩子/要活下去/要长大成人”.活下去和长大成人对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孩子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生命主题.我认为诗或者其他艺术关注的首先就是生命,然后才是文明问题之类的困惑.

我是带着不少类似困惑和日本学者交流的.只不过基金会安排的讨论主题看起来有点儿偏大——“诗歌与世界”,但它并不妨碍在场诸位将它悄悄地修正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大学的建筑大多是西式的.三四郎池附近的玻璃墙围拢的吸烟区仿佛水族馆的鱼缸,看起来蛮有趣的.周边的树木粗野而葱茏,但又带着冬季特有的萧索意味.

在文学部三号馆,我见到对中国文学素有研究的东大教授藤井省三先生.他的几本著作中文版在中国学界都是颇受欢迎的,比如他的名作《鲁迅(故乡)阅读史——现代中国的文学空间》就被学界称为“最小的中国新文学史”和“最大的中国新文学史”.

虽然藤井先生已经65岁,但是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不错,一如他的中文.他在发言的时候也是先说日文然后自己再译成中文,虽然个别发音比较含混,但是仍旧超过不少方言地区的中国人.他讲述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分钟左右,但是历史线索非常清晰,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部中国现代诗简史纲要或者素描,当然这部简史或者素描完全属于藤井制造.他强调或者着意敞开的某些事实或者角度自然是得天独厚的而为我们所不及的,但是有些部分却引起我们的共同注意,比如鲁迅的《摩罗诗力说》以及老木编选的《新诗潮诗集》.

当我现在读着藤井先生赠送给我的《华语圈文学史》时,我才明门他当时的发言其实就是一个简短导 读.虽然书中部分内容有所删减,但是我仍能看出其中的微妙所在.当然我现在不必介绍书中内容而去竭力修复大学的交谈现场——藤井先生说,上世纪80年代初期在欧美和台湾业已枯竭的现代主义和象征主义却在大陆大受欢迎……我想这应该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它不仅是对事实进行基本描述,还具有其他方面的启示,比如是否可以模拟错位现象以便复活某种业已消逝的艺术形式,比如浪漫派或者其他什么的.

斯耐德的主要日语翻译者原成吉先生,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对世界怀着巨大的惊奇.他先讲“中国诗的发明者”庞德主要是通过日文直译的想象方式翻译中国古诗,然后又讲斯耐德翻译寒山诗的事.这引起我的沉思和回忆.翻译讨论一向比较麻烦,但是我清醒地知道,寒山诗英译本之卓越完全是由于斯耐德的英诗能力,是他将英语的寒山诗提升到自己的英语诗歌水准.它使我早就明白,诗歌翻译的质量保证主要是由于翻译者的母语诗歌水准而不是别的.当然这也是我看重诗人译者的主要原因.他们的母语诗歌水准其实就是我的诗在译本中的诗歌水准.换句更明白的话说就是,日本读者看到的我的诗歌水准其实就是竹内新先生的日语诗歌水准.让我高兴的是竹内先生不仅是翻译家,还是成绩斐然的诗人.

阿部公彦先生长我一岁,剑桥出身,没有日本人常见的英文口音.这让我突然紧张起来,私下交谈不免颠三倒四,把英译汉或者汉译英说了好几遍,直到最后把自己绕晕为止.

阿部先生和田原都谈到俳句凑字数的问题.此外他还说他完全不能理解某些读者对现代诗的态度.这些读者认为现代诗的语言并不难懂,但就是觉得现代诗本身难懂.这种情况在中国同样存在,只不过显得更加反智化而让诗人们无可奈何.

野村喜和夫先生翻译和研究法语诗,他说他在国外常被问及这样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你是怎么看待村上春树的,另外一个问题是你不写俳句吗.我同情和理解野村先生的无奈,因为类似问题我也遇到过.不过我读野村先生的诗不多,印象中是比较现代的——

肺泡饱满

一边倾听风的各种胡言乱

语……

(野村喜和夫《河流衰萎》,陈薇译)

野村先生是国际诗歌节的主要操办者,他当时是否说起这个我已没有印象,反倒是他早先写的《日本现代诗的50年》,为读者勾勒出了一个让人信服的野村版诗歌谱系.

小池昌代女士既是诗人也是小说家.她近来在研究风景诗,所以特意提及我描绘冬天景象的诗《滑冰者》新鲜有趣.同时对它做出肯定的还有闻讯赶来的东大医学部教授、诗人田中庸介先生.这些肯定的话比请我吃温泉料理还愉快,然而更让我获益的却是小池女士对和歌以及现代诗的认识,她说它们都已陷入地狱般的困境.她还说政治家们热衷于必须赢过其他国家,而诗人们却是输的——那就让“输的诗人”向“赢的国家”发出声音吧.发言引起现场的热烈掌声,同时一行标语在我脑门儿的屏幕上滑过:全世界的诗人们团结起来.

小池女士的诗耐人寻味——

马会一点一点地脱离马

要成为马以外的什么的同时

终于成为马,成为力量

成为非马不可的马

(小池昌代《马》,陈薇译)

如果我还处于恐惧门马非马论的中学时代,那么我恐怕仍旧不能懂得诗里的意思.

和日本年轻诗人的交流是漫谈式的,没有主题约束,不管正式会谈还是饭桌会谈.

1972年出生的河野聪子女士,长着一颗小虎牙.她说日本诗人的代际划分是根据写作时间和发表时间确定的,比如她和1982年出生的山田亮太先生虽然相差十岁,但是因为写作时问和发表时间差不多,从而被认为是同代诗人.这与中国按照年龄划分不同.日本方式确实新鲜,中国评论家不妨尝试一下,看看可以带来一些什么不同的东西.

河野女士喜欢科幻电影和小说,我也是.谈起去年年底阿尔法狗升级版Master战胜当世围棋高手,我们都很兴奋,只是河野女士对科技的未来比较乐观,而我和周瓒则有点儿悲观.周瓒近年尝试诗与剧场的结合,河野女士则采取唱诗方式发布诗——虽然我不能完全明门唱诗的真正意思,但谋求以诗为核心的跨界行为却是值得肯定的.而谈起互联网,河野女士说大多数日本诗人不用互联网,而且她在网上也不敢随意发言——这让我吃惊.接着河野女士说,她怕自己的言论引起别人不满,索性什么都不说.在诗中她却不是这样——

我曾经的土壤,是漂亮的土壤.

是掺杂鞋底的小石子、死掉的动物、虫子、发酵的枯叶

气味好闻、稳定、果断的土壤.

(河野聪子《园艺师》,田原译)

永方佑树女士比较温柔,大多数时问并不说话,而是默默为大家分汤分菜,偶尔表达看法也是点到即止.她念诗的声音比较轻柔,但是丝毫不影响文本的实验性,比如类似某种神秘讯号的并以逐级递进空行形式排列的字母gaga,我不知道它仅仅是一种象声词还是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讳含义,不过它让我联想起艾略特《荒原》中的lala.有段时问晚上跑步,我戴着耳机听艾略特的录音,每次听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永方女士是否受此影响不得而知,但她对这种声音的描述确实让人心动不已——

它化身为钴蓝色的风暴

把混杂在从西伯利亚经由乌兰巴托开往北京的

内燃机特快列车中

预备出发之后

探测器所探知到的生命迹象

连着噪音一起,使之刹车减速…一

(永方佑树《轮回规程的入门指南》,刘沐呖译)

1982年出生的大崎清夏女士的诗与现实的关系更加密切,正如她借助私小说概念说的,诗人应写当代的私小说.但是让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不把它干脆叫作私诗呢?对于诗人来说这个概念也许更有督促的意义.大崎女士看起来有点儿悲观,她说一

希望引起通货膨胀后

我们放弃这个词

(大崎清夏《下一个星球》,田原译)

我和山田亮太先生互读对方的诗.我竭力模仿他的诗的日语节奏,虽然不知道最后呈现的声音效果如何,但是自己感觉,如此流畅的长句,读的时候应该注意没有标点符号之处的轻微停顿以及整体气息的延续性,比如其中一行——

所以在喜欢的东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家什么

都是正确的未来是对这种正确的挑战

(山田亮太《斗志昂扬诗》,田原译)

在“东西”和“想怎么吃”之间有一个轻微停顿,我有意在读的时候把它的停顿时间处理得短于逗号的停顿时间,读者听起来是连贯的实际上却偷偷停顿了一下.只是我不清楚山田先生读我的诗是什么效果,不过田原告诉我说,山田先生的日语朗读非常老练.我知道老练施与年轻人是极大褒奖.后来我听山田先生自己说,他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往返于中国和日本之问,但是从未公开过自己的诗人身份,我不禁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在告别酒宴上,日本诗人和中国诗人喝了不少酒,只是没有一个人喝醉.如果让我说句冷笑话,我会说让这些诗人喝醉还是颇费银两的.我自己因为酒精过敏而喝了不少汽水,但是记忆力却像喝醉一样没记住多少东西,只记得自己肚子鼓鼓的,一趟一趟地跑卫生间.

其实我深深知道我和这些日本诗人的接触还是相当表面化的,所以这份素描就只是名副其实的素描,或者说相当外化的描述,而且描述身外还裹着一件比较厚实的冬衣.读者想透过它看到所谓的灵魂部分当然是不可能的.透过诗就能吗?我表示怀疑.

2017年2月5 日-2月7日

责任编校谭广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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