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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林寺杜诗碑板考辨
杜诗碑板是杜甫接受史的重要内容.关于道林寺杜诗碑板,目前学界存在两种误读：一种看法认为中唐时沈传师书刻过杜甫诗碑；另一种看法认为道林寺杜诗板书家是裴度.结合唐宋诗文集、史籍等多种文献,笔者认为：沈传师所书是其《次潭州酬唐侍御姚员外游道林岳麓寺题示》,而非杜诗；米芾所记道林寺杜诗板书家是“裴休”,而非“裴度”.
杜甫杜诗板沈传师裴度裴休
一、杜甫《岳麓山道林二寺行》
岳麓寺,又名麓山寺.祝穆《方舆胜览》卷二十三“潭州”云：“岳麓寺,在山上,百余级乃至……下有李邕麓山寺碑.”①又云：“道林,在岳麓山之下,距善化县八里.”②据李邕（678-747）《麓山寺碑》③记载,麓山寺创建于西晋武帝泰始四年（268）,是佛教入湘的最早遗迹,被誉为“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道林寺创建于南朝,释齐己《寄居道林寺作》云：“岚湿南朝殿塔寒.”④欧阳询曾为道林寺题匾额.米芾《唐欧阳询书道林之寺牌》：“右在潭州道林寺.笔力险劲,勾勒而成.”⑤欧阳询（557-641）,字信本,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人,工书法,隋末已有书名；入唐,与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并称“初唐四家”.隋唐之际,道林寺已是著名道场.
大历四年（769）春,杜甫流寓潭州,游麓山、道林二寺,作《岳麓山道林二寺行》,诗云：
玉泉之南麓山殊,道林林壑争盘纡.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五月寒风冷佛骨,六时天乐朝香炉.地灵步步雪山草,僧宝人人沧海珠.塔劫宫墙壮丽敌,香厨松道清凉俱.莲花交响共命鸟,金榜双回三足乌.方丈涉海费时节,玄圃寻河知有无.暮年且喜经行近,春日兼蒙暄暖扶.飘然班白身奚适,旁此烟霞茅可诛.桃源人家易制度,橘洲田土仍膏腴.潭府邑中甚淳古,太守庭内不喧呼.昔遭衰世皆晦迹,今幸乐国养微躯.依止老宿亦未晚,富贵功名焉足图.久为谢客寻幽惯,细学何颙免兴孤.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鸟山花吾友于.宋公放逐曾题壁,物色分留与老夫.⑥
“宋公放逐曾题壁,物色分留与老夫.”宋公,“原注：之问也.”宋之问诗歌题于道林寺壁,杜甫见宋诗而继作.杨慎《升庵诗话》云：“长沙道林、岳麓二寺之胜,闻于天下,盖因杜工部之一诗也.”⑦道林岳麓二寺闻名天下,与杜甫题咏密切相关.
关于此诗主旨及艺术特色,清人论述甚详.清无名氏《杜诗言志》卷十二云：“此先生疲于奔迫之余,暂抒其家国危亡之忧,而欲游心于域外,以寄其旷达之怀者,然非其真也……读此一篇,似老杜即欲在此出世,于麓山道林中作一居士矣.然岂其心哉？不过姑妄言之,以寄一时之襟抱耳.看他句句对仗,精工流走,真与近体无异.而古拗遒劲,绝无排谐靡软之气.是大可为作七言排律之秘妙也.”⑧认为在麓山道林旁“乐国养微躯”,只是杜甫“姑妄言之,以寄一时之襟抱耳”,评价确切.杨伦《杜诗镜铨》卷十九云：“前半述二寺之胜,后半思欲结庐终老,一气抒写,如珠走盘,所谓文如翻水成,初不用意为者,足以见公诗境之愈老而愈熟.”⑨赞美此诗诗境老成.
杜甫诗篇,中晚唐诗人多题咏.长庆三年冬,唐扶《使南海道长沙》诗云：“两祠物色采拾尽,壁间杜甫真少恩.”蔡居厚认为此句与杜诗相比“意虽相反,而语亦秀拔.”崔珏《道林寺》云：“我吟杜诗清入骨,灌顶何必须醍醐.”赞美杜诗写景入神.
唐僖宗乾符（874-879）年间,道林寺建“四绝堂”珍藏宋杜诗篇.释齐己（约864-943）《游道林寺四绝亭观宋杜诗版》云：“宋杜诗题在,到此真.”《怀道林寺道友》亦云：“闲思宋杜题诗板,一日凭栏到夜休.”“宋杜诗版”“宋杜题诗板”等,透露出“四绝堂”杜诗题于木板之上.
二、道林寺杜诗碑板问题
关于道林寺杜诗板,学界有两篇重要文章：陈尚君《杜诗早期流传考》、胡可先《杜诗学引论》中《唐宋杜诗石刻》章节.现将相关内容移录如下.
陈尚君《杜诗早期流传考》云：
唐五代杜诗碑石,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未著录,但从唐宋人其他记载中,可考见的有十几处.列目如次：1.《岳麓山道林二寺行》.唐扶《使南海道长沙》（见《侯鲭录》卷一）：“两祠物色采拾尽,壁间杜甫原少恩.”即指此诗.唐扶诗长庆末年作.米芾《书史》载裴度（《宝章待访录》作裴休）曾书此诗于松板,宋时尚存一“甫”字.
陈文指出道林寺杜诗书家,存在两种说法,但学界至今并无考辨文章.
胡可先《杜诗学引论》中《唐宋的杜诗石刻》云：
唐代的杜诗刻石除以上所称杜甫手书外,尚多他人所书者.文献中所见有五.其一,中唐时沈传师所书刻杜甫诗碑.宋赵令畤《侯鲭录》卷一：“长沙道林岳麓寺,老杜所赋诗者,沈传师有诗碑见于世.”其二,中唐时裴度所书杜甫诗刻.宋米芾《书史》也说：“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诗,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略薄布粉,不盖纹,故岁久墨不脱.至裴度书杜甫诗,粉多,只存一甫字在松板节.余尝为《杜板行》以纪其事.”
结合陈、胡所引证文献,笔者有两个疑问：
1、“沈传师有诗碑见于世”是沈传师书刻杜诗碑吗？为何陈尚君先生《杜诗早期流传考》并没有提及？
2、道林寺杜诗板书家,究竟是裴度还是裴休？下面就此探疑.
三、沈传师碑板非杜诗
首先,细读赵令畤《侯鲭录》卷一：
长沙道林岳麓寺,老杜所赋诗者,沈传师有诗碑见于世,其序云：奉酬唐侍御、姚员外道林寺题示.姚员外诗不复见之,今得唐侍御诗,题云：儒林郎监察御史唐扶.诗云：“道林岳麓仲与昆,卓荦请从先后论.松根踏云二千步,始见大屋开三门.泉清或戏蛟龙窟,殿豁数尽高帆掀.即今异鸟声不断,闻道看花春更繁.从容一衲分若有,萧瑟两鬓吾能髠.逢迎侯伯转觉贵,膜拜佛像心加尊.稍揖皇英颒浓泪,试与屈贾招清魂.荒唐大树悉楠桂,细碎枯草多兰荪.沙弥去学五印字,静女来悬千尺幡.主人念我尘眼昏,半夜号令期至暾.迟回虽得上白舫,羁泄不敢言绿尊.两祠物色采拾尽,壁间杜甫真少恩.晚来光彩又腾射,笔锋正健如可吞.”
沈传师诗碑序云“奉酬唐侍御、姚员外道林寺题示”,已明确沈诗内容是与唐侍御、姚员外唱和之作,而不是对杜诗的书写.
唐穆宗长庆三年（823）,沈传师出镇湖南.《旧唐书》卷一百四十九载：“传师,擢进士,登制科乙等……性恬退无竞,时翰林未有承旨,次当传师为之,固称疾,宣召不起,乞以本官兼史职.俄兼御史中丞,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旧唐书·穆宗纪》又云：长庆三年,“六月,宰相兼修国史杜元颖奏：史官沈传师除镇湖南……从之.”
唐侍御,即儒林郎监察御史唐扶.《新唐书》卷四十五《选举下》云：“高宗上元二年（675）,以岭南五管、黔中都督府得即任土人,而官或非其才,乃遣郎官、御史为选补使,谓之‘南选’.”
姚员外,即姚向.姚向,长庆三年冬,随段文昌入朝,任户部员外郎,转司勋员外郎,为岭南选补使.《酉阳杂俎》前集卷一九：“岭南茄子,宿根成树,高五六尺,姚向曾为南选使,见之.”
《使南海道长沙题道林岳麓寺》,是唐扶出使南海道经长沙,与沈传师、姚向唱和之作.唐扶诗中“逢迎侯伯转觉贵”、“主人念我尘眼昏”,“侯伯”、“主人”指潭州刺史沈传师.姚向诗已佚.此外,夔州刺史刘禹锡亦参与酬唱,其诗题为:《唐侍御寄游道林岳麓二寺诗并沈中丞姚员外所和见征继作》.
其次,道林寺沈碑板,欧阳修、黄庭坚、米芾、宋徽宗等或题跋、或刻石、或赐群臣,给予极高关注.
欧阳修《集古录跋》卷九云：
《岳麓寺》诗,沈传师撰并书,题云“酬唐侍御、姚员外”,而二人之诗不见,不知为何人也,独此诗以字画传于世,而诗亦自佳.传师书非一体,此尤放逸可爱也.
“《岳麓寺》诗,沈传师撰并书,题云‘酬唐侍御、姚员外’.”表明诗碑所刻为沈传师亲撰并书.“题云‘酬唐侍御、姚员外’”,再次表明此碑为与唐、姚唱和之作.欧阳修评价沈字“此尤放逸可爱”.
黄庭坚《山谷题跋》卷四《跋翟公巽所藏石刻》云：
沈传师《道林岳麓寺诗》字势豪逸,真复奇崛,所恨工巧太深耳.少令巧拙相半,使子敬复生,不过如此.
翟公巽,即翟汝文（1076-1141）.翟藏石刻中有沈碑.“子敬”,王献之（344-386）,字子敬,“书圣”王羲之第七子,与其父亲并称“二王”.黄庭坚虽然委婉批评沈传师书迹太过工巧,但高度肯定“使子敬复生,不过如此.”
此外,《竹庄诗话》卷十四引《诗事》又云：
黄鲁直尤喜沈传师《岳麓寺诗碑》,尝为之说曰：“沈传师字画皆遒劲,真楷笔势可学；唯《道林岳麓诗》殊不相类,似有神助.其间架纵夺偏正、肥瘦长短各有体.忽若龙起沧溟、凤翔青汉；又如花开秀古,松偃幽岑；或似枯木倒悬,怪石高坠.千变万态,冥发天机,与其诗之气焰,往往勍敌.不问阿买之徒,即韩择木、蔡有邻,不是过也.”此鲁直不特爱其书,又爱其诗如此.
“千变万态,冥发天机,与其诗之气焰,往往勍敌”赞美沈传师诗书两绝.黄庭坚既爱沈字又爱其诗.
米芾对道林寺沈板情有独钟,观摩临学半年之久,其《书史》载：
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寺诗》,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略薄,布粉不盖纹,故岁久墨不脱.……沈板,余官潭,留书斋半岁临学,后为摹石.僧希白摹,务欲劲快多改,落笔端直,无缥缈萦回飞动之势.
“官潭”,熙宁八年（1075）十月,米芾任长沙掾.米芾撰书《熙宁八年十月望经浯溪》诗碑云：“米黼南官五年,求便养,得长沙掾,熙宁八年十月望经浯溪.”《宋米黼岳麓寺碑侧题名》载：“元丰庚申元日同广惠道人来,襄阳米黼.”可知,米借留道林寺沈板,应该在元丰三年（1080）.
道林寺沈板,因杉板薄,布一层薄粉,墨汁渗入木板,故“岁久不脱”.米芾“留书斋半岁临学”,足见其对沈传师书迹的厚爱.
宋徽宗对沈传师书迹亦推崇备至.蔡絛《铁围山丛谈》卷四载：
长沙之湘西,有道林、岳麓二寺,名刹也.唐沈传师有《道林诗》,大字犹掌,书于牌,藏其寺中,尝以一小阁贮之.米老元章为微官时,游宦其下,舣舟湘江,就寺主僧借观,一夕,张帆携之遁.寺僧亟讼于官,官为谴健步追取还,世以为口实也.政和中,上命取诗牌内诸禁中,亦仿道林而刻之石,遍赐群臣,然终不若道林旧牌,要不失真.
政和（1111-1118）年间,徽宗“命取诗牌内诸禁中”,并且“仿道林而刻之石,遍赐群臣.”
第三,沈诗与唐诗多处互证,且称美唐、姚二人及其诗歌.沈传师《次潭州酬唐侍御姚员外游道林岳麓寺题示》诗云：
承明年老辄自论,乞得湘守东南奔.为闻楚国富山水,青嶂逦迤僧家园.含香珥笔皆眷旧,谦抑自忘台省尊.不令执简候亭馆,直许携手游山樊.忽惊列岫晓来逼,朔雪洗尽烟岚昏.碧波回屿三山转,丹槛缭郭千艘屯.华镳躞蹀绚砂步,大旆彩错辉松门.樛枝竞骛龙蛇势,折干不灭风霆痕.相重古殿倚岩腹,别引新径萦云根.目伤平楚虞帝魂,情多思远聊开樽.危弦细管逐歌飘,画鼓绣靴随节翻.锵金七言凌老杜,入木八法蟠高轩.嗟余潦倒久不利,忍复感激论元元.
首先,沈诗与唐诗多处互证.比如,沈诗中“湘守”,即唐扶诗中“侯伯”、“主人”.再如,沈诗中“忽惊列岫晓来逼”与唐诗中“主人念我尘眼昏,半夜号令期至暾”遥相呼应,沈、唐、姚破晓前游览岳麓道林.“朔雪洗尽烟岚昏”,一场大雪洗尽山中灰蒙蒙的烟霭.可见,沈传师等游岳麓、道林是长庆三年冬.
其次,沈诗用典切唐、姚二人官职,并点明三人游岳麓道林的原因.“含香”,切姚员外向.“含香珥笔皆眷旧,谦抑自忘台省尊.”唐侍御、姚员外是皇帝近臣,却十分谦虚不因曾担任近臣而妄自尊大.“含香”,东汉应劭《汉官仪》卷上：“尚书郎奏事明光殿,省中皆胡粉涂壁,其边以丹漆地,故曰丹墀.尚书郎含鸡舌香,伏其下奏事.”汉时,尚书郎嘴含鸡舌香奏事,防止口臭,后来借指郎官.姚向曾任户部员外郎,转司勋员外郎.“珥笔”,切唐侍御史扶.“珥笔”,典出曹植《求通亲亲表》：“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唐李善注：“珥笔,戴笔也.《汉书》：赵邛曰：张安世持橐簪笔.张晏曰：近臣负橐簪笔从也.”汉时,近臣侍从把笔插在冠侧,以备随时记事.后来,用珥笔代指侍从近臣.“不令执简候亭馆,直许携手游山樊.”上级官员不让地方官员在驿亭执简迎接,故三人携手同游岳麓道林.以上四句,是沈传师的自谦之辞.沈传师的官阶高于唐、姚,但唐、姚从朝廷来,地方官出来迎接,故有这番说辞.
最后,沈诗借杜诗赞美唐、姚之诗.“锵金七言凌老杜,入木八法蟠高轩.”“七言”指唐扶、姚向原作.老杜,即杜甫《岳麓山道林二寺行》.“凌老杜”,借杜诗赞美唐、姚之作.“八法”,即书法用笔的八种笔法.“入木八法蟠高轩”,唐、姚道林寺书题高踞在轩槛之上.因此,笔者认为沈传师所书是其《次潭州酬唐侍御姚员外游道林岳麓寺题示》,而非杜诗.
四、裴休书杜诗板
米芾《宝章待访录》中《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寺诗〉》云：
右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薄,略布粉不盖纹,故岁久不脱.裴休书杜甫诗,只留存一“甫”字,某尝为《杜板行》以纪其事.沈牌,某官潭,借留书斋半岁,拓得之.石本为抚石.僧希白务于劲快,多改,落笔端直,无复缥缈萦回飞动之势.
米芾《书史》云：
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寺诗》,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略薄,布粉不盖纹,故岁久墨不脱.至裴度书杜甫诗,粉多,只存一“甫”字在松板节,余尝为《杜板行》以纪其事.沈板,余官潭,留书斋半岁临学,后为摹石.僧希白摹,务欲劲快多改,落笔端直,无缥缈萦回飞动之势.
对比道林寺杜板、沈板,米芾认为施粉多少对保留墨迹有重大影响：沈板杉板纹路细,布一层薄粉,即可书写,墨汁渗入杉板纹理,即使粉脱落了,墨迹也得到完好保存；杜板,施粉过多,随着粉的脱落,墨迹也随之消失,只存留一个“甫”字.
现存《宝章待访录》、《书史》最早刻本,均为宋代左圭《百川学海本》.从所引文献可知：道林寺杜诗板书家,宋代刻本就存在两种说法.
关于《宝章待访录》、《书史》的成书过程,《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一二《宝章待访录》提要云：
皆纪同时士大夫所藏晋唐墨迹,成于元祐元年丙寅（1086）.……大概与所撰《书史》相出入,然《书史》详而此较略.……验其岁月,皆当在此书既成之后,知《书史》晚出,故视此更为详备也.
《四库全书总目》认为《书史》“晚出”,因此更为“详备”.李裕民《四库提要订误（增订本）》卷三《书史》云：
又李邕三帖条“丙子岁,第一归薛绍彭”,丙子为绍圣三年（1096）,书中又曰：“今老矣,目加昏,鉴不能精也.”可知《书史》为其晚年之作,时在绍圣四年至大观二年（1108）间,较《宝章待访录》晚一二十年.
可见,《书史》成书于米芾晚年.
道林寺杜诗板书家,米芾一作“裴度”、一作“裴休”.《书史》成于米芾晚年,可能记忆有误.这只是推测,还需要足够证据来厘清此问题.
考察新旧唐书、唐代诗文集及道林寺四绝堂相关文献,笔者认为道林寺杜诗板是裴休所书.
首先,裴度从未入潭.
裴度字中立,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祖有邻,濮州濮阳令.父溆,河南府渑池丞.”历仕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六朝.综合新旧唐书,其仕宦简历如下：
从裴度仕宦经历来看,裴度宦游地点主要在京师、河阴、河南府、西川、魏州、淮西、太原府、东都、山南西道、山南东道等地.也就是说,裴度不曾入潭为官.裴度《全唐诗》存诗一卷、《全唐文》存文二卷.从流传至今的诗文来看,裴度亦无入潭痕迹.综上,裴度未入潭.“裴度书杜”可能性不大.
其次,“四绝堂”是道林寺著名游览胜地,唐宋文人墨客多有题咏,且宋代多次重修.“裴度书杜”、“裴度入潭”等不见于其他文献.因此,“裴度书杜”是孤证.而且米亦有“裴休书杜”之说.二说冲突,需进一步辨析.
第三,裴休曾任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等职.裴休（791-864）字公美,河内济源人.长庆（821-824）中,裴休“从乡赋登第,又应贤良方正,升甲科.大和（827-835）初,历诸藩辟召,入为监察御史、右补阙、史馆修撰.会昌中,自尚书郎历典数郡.”“会昌三年至大中元年（843-847）”,裴休任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郑愚《潭州大沩山同庆寺大圆禅师碑铭并序》：“后湖南观察使故相国裴公休酷好佛寺,值宣宗释武宗之禁,固请迎而出之.”
第四,湖南有多处裴休遗迹；在长沙,裴休及其幕僚均有诗歌流传于世.如,《裴休事略》云：
休之遗迹,除在益者外,长沙尚有所建之楚秀亭,安化有裴休草堂,浏阳有留存于石霜寺之玉环象笏,宁乡有奏建之密切寺,惜沧桑屡变,今皆已荡然无存.休卒后,葬于宁乡大沩山韦驮峰前.
裴休建“楚秀亭”,亦见于光绪《湖南通志》卷三十二：
案,长沙县亦有楚秀亭,为唐裴休所建.
“楚秀亭”,宋人多有题咏.范成大《舟泊楚秀亭》诗中有“且登裴公台,半日心眼宽”.辛弃疾《满江红·汉水东流》词中有“但从记取楚楼风,裴台月.”
再如,裴休书堂.清陈运溶《湘城访古录》卷十一附录《西山经》云：
湘水西六里曰岳麓山……又西曰金牛岭,即古金牛冈,有裴休书堂,今废.
《太平广记》卷四三四引《湘中记》云：“长沙西南有金牛冈.”可知,裴休书堂位于长沙西南.
又如,唐宣宗大中（847-859）初年,潭州大沩山,裴休重建密印寺.《密印禅寺》载：
按《梵刹志》：寺创于唐大中初,使相裴公休为灵祐禅师建.壮丽,凡百楹,大殿高六丈余,广过之.敕赐寺额曰“密印”.
《历代护法表》载：
裴公休,字公美,济源人……寻改湖南观察使,出镇长沙,因家焉.尝读书金牛冈、华林诸山,与大圆觉订性命之理.大沩密印寺,其所奏建也,请赐寺额,而湖南诸大丛林,又多公所奏建……时值武宗毁寺逐僧,大沩遂空其所,祐亦裹首为民.未几,宣宗释武宗之禁,公固请而出之,乘之以己舆,亲乃为其徒列,复创其居为同庆.卒葬沩之地,名端山.
唐武宗“会昌法难”,密印寺灵祐禅师亦“裹首为民”.唐宣宗大中初年,裴休再三请灵祐出山,并为之重建密印寺.裴休还舍其子在大沩山出家,作《送子出家警策》.裴休殁后,葬大沩山的端山.
在长沙,裴休及其幕僚有诗歌流传于世.裴休《题泐潭》诗云：
泐潭形胜地,祖塔在云湄.浩劫有穷日,真风无坠时.岁华空自老,消息竟谁知.到此轻尘虑,功名自可遗.”
“泐潭”,又名报恩寺,遗址在湖南长沙市开福区荷花池.1957年女子师范（今长沙师范）学校内曾出土大铁锅一只,上有铭文“五代重兴泐潭报恩寺上湛下修和尚嗣法门人伊山仁逾.”
《全唐诗》卷五六九有李群玉《长沙裴大夫登北楼》《长沙陪裴大夫夜宴》《三月五日陪裴大夫泛长沙东湖》（注云：一作张又新诗）.《唐诗纪事》卷五四：
李群玉,字文山,澧州人.裴休观察湖南,厚延致之,及为相,以诗论荐,授校书郎.
由此可知,李群玉诗题中“裴大夫”,即裴休.
第五,道林寺“四绝堂”珍藏裴休书迹.韦蟾（？-873）《岳麓道林》诗云：“沈裴笔力斗雄壮,宋杜词源两风雅.”“沈裴笔力”,指沈传师、裴休书迹.唐僖宗乾符（874-879）年间,道林寺筑四绝堂珍藏沈裴书迹、宋杜篇章.
治平四年（1067）,宋人重修“四绝堂”.蒋之奇（1031-1104）作《潭州道林寺四绝堂记》：
彼以杜诗、沈书为绝,吾无敢言.若夫遗欧阳询而取裴休,置韩愈而取宋之问,则未然,乃为诠次：沈书一也,询书二也,杜诗三也,韩诗四也,此之谓“四绝”.（《方舆胜览》卷二十三引）
蒋认为杜诗、沈书为道林寺世间无有的精品,没有争议；但认为“四绝堂”舍欧阳询书迹、韩愈诗篇（即《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因献杨常侍》）,不够公允.于是,蒋之奇重新诠次“四绝”：沈书第一、询书第二、杜诗第三、韩诗第四.
周必大（1126-1204）《题潭州道林寺六绝堂》云：
唐乾符中,袁浩作《道林寺四绝堂记》,盖指沈传师、裴休笔札,宋之问、杜甫篇章也.本朝治平四年秋,蒋之奇别为记,谓“沈、杜固无间言,裴本学欧阳询书.寺有询四大字,当为一绝,又不应近舍韩愈诗,远及之问”,其去取如此.今三人诗各载集中,众所共知,惟袁记与欧、裴字画则不复存.予既稍葺其堂,访沈碑而归之,复临阁本欧书,并襄阳僧舍裴所作八大字,并刻于石.盖欧实郡人,裴尝牧此,俱不可废.今古异同之论,衍四为六,其在玆乎.
周必大修葺道林寺四绝堂,寻沈碑、刻欧书裴字,“衍四为六”,成六绝堂.“裴尝牧此”,认为裴休曾任潭州刺史,故其书迹不可废.
文天祥（1236-1283）《文山先生全集》卷九《道林寺衍六堂记》云：
余行部长沙,道湘西,登道林寺.旧有四绝堂,指沈传师、裴休笔札,宋之问、杜甫篇章也.堂之颜,吾乡益国周公书之,至是百二十年.公又有记,述蒋之奇语.之奇取欧阳询书、韩愈诗,而黜裴、宋.公独合古今异同,有衍四为六之说.人之意度,相远如此.僧志茂以屋压字漫,寿公字于石,取公之意,易名“衍六”,将揭于新堂.予嘉其有二善焉：补唐贤故事,宝乾淳遗墨,非俗衲所为.为之嘉叹而记其后.
“志茂”,僧人法名,生平事迹无考.他采纳周必大“衍四为六”的说法,更名为“衍六堂”.
以上文献表明：道林寺“四绝堂”珍藏的是裴休书迹.裴度之说,仅米芾一例孤证.因此,元丰三年（1080）,米芾所见杜诗板当为“裴休”所书.
最后,陈尚君先生《杜诗早期流传考》引唐扶《使南海道长沙》“两祠物色采拾尽,壁间杜甫原少恩”以及米芾《书史》、《宝章待访录》等文献证明道林寺存在杜诗碑,亦需要略加说明.
据上文已知：唐扶诗作于长庆三年（823）冬.长庆中,裴休从乡赋登第.会昌三年至大中元年（843-847）,裴休才任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因此,唐扶所见道林寺杜诗书迹,并非裴休所书.唐诗中“壁间”杜诗,究竟是何人所书？
洪业认为是杜甫亲题.洪业《我怎样写杜甫》云：
在湖南诗内有《清明》二首.若是真诗,则大历四年（769）杜甫与其家眷在船上过清明时节于洞庭湖中,而其时的杜甫“右臂偏枯半耳聋……悠悠伏枕左书空”.然而我知道当时杜甫与其船乃远在洞庭湖之南近衡州之处,不在洞庭湖中.又本年清明之前一月或半月,杜甫在岳麓山寺壁上题诗于宋之问所题诗旁.其后数十年,唐扶也在寺中作诗；他说杜甫的诗“晚来光彩更腾射,笔锋正健如可吞”.可见当时尚无右臂偏枯,左手书空之事.再过一年,大历五年（770）春天,郭受有一首赠杜甫诗,其中写杜甫“松花醉熟旁看醉,莲叶舟轻自学操”.一臂偏枯,如何学摇船？我断定这两首是假的.然而中唐刘禹锡已极赞“杜少陵过洞庭诗落句曰：春去春来洞庭阔,白蘋愁杀白头翁”.我以为《清明》二首,共二十四句,只这两句或是真杜诗；而其题目只是《过洞庭湖》；若排在大历五年晚春,亦可与当时杜甫行动不生冲突.好事者作伪,在这句上添作二十二句,分作两首,改其题目为《清明》.
洪业认为唐扶“壁间”所见杜诗是杜甫手迹,并判定《清明》二诗只有“春去春来洞庭阔,白蘋愁杀白头翁”是真,其他22句为“好事者作伪”.针对洪业观点,曹树铭《杜臆增校》逐条辨析：
关于题诗书壁,是两件事.《醉歌行赠顾少府请顾八题壁云》：“君不见东吴顾文学,君不见西汉杜陵老.诗家笔势君不嫌,词翰升堂为君扫”（仇本卷二十二第五页）,可证.仇本题下引“鹤注：此大历三年至作,是公作诗,而使顾书于少府之壁.”至于洪氏所引唐扶赞美杜题岳麓山寺壁上题诗所谓“笔锋正健如何吞”,证以前引杜诗“诗家笔势君不嫌”,此“笔锋”句似正指诗笔而言.当然也可指书法.今本《杜臆》云：“‘诗家笔势’、‘辞翰’,俱兼文与字”,是也.……纵使唐扶只赞美书法,但公生时即未必亲自题壁,而况此在公殁后数十年,安知非他人书耶？而况公之右臂偏枯,亦复另有他诗可证：如《送高司直寻封阆州》云：“我病书不成,成字读亦误”（仇本卷二十一第一〇三页）.仇本题下引“鹤注：此当是大历二年夔州作.”又如《秋清》云：“爱竹遣儿书”（仇本卷十九第四八页）.仇本引：“鹤注：当是大历二年谋出峡时作,故有末二句.”又如《元日示宗武》云：“汝啼吾手战”（仇本卷二十一第一一四页）.仇本题引“黄鹤：编在大历三年正月元日.”……按以上数诗皆在公将出峡前往湖南之前不久所作,从此可以证明《清明》诗“右臂偏枯半耳聋”之信而有征.此外,《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递呈苏涣侍御》云：“附书与裴因示苏,此生已愧须人扶”（仇本卷二三第五四页）.仇本题下引“鹤注：此当是大历四年潭州作,时公与苏同在潭州也.”亦可见公在湖南时健康情形之大概.至于洪氏据郭受诗所谓：“自学操（舟）”一节,按古今人右手不灵,改用左手作字吃饭做工者,极为普遍……至于洪氏以为《清明》二诗内只有“春去春来”二句是真杜诗……按此未免过于重视刘禹锡嘉话之记载,而忽视上述可证之杜诗矣！至于洪氏所谓“所田诗句多俗陋不堪”一语.……洪氏可能指“胡童结束还难有,楚女腰肢亦可怜”二句尤其是次句.按此乃公于清明节之所目击.……此等诗句只是写实,未可以俗陋论.至于洪说“其余二十二句”之分析,详见以下对于朱瀚所说之批评.基于以上之分析,对于洪氏伪诗之说,碍难同意.
结合杜甫《送高司直寻封阆州》“我病书不成,成字读亦误”、《秋清》“爱竹遣儿书”、《元日示宗武》“汝啼吾手战”等诗句及编年,曹认为《清明》诗中“右臂偏枯”信而有征.因此,曹认为“唐扶只赞美书法,但公生时即未必亲自题壁,而况此在公殁后数十年,安知非他人书耶？”
洪业不赞成曹的观点,其《再说杜甫》云：
在《我怎样写杜甫》文中我粗举伪诗二例：梓州诗内之《秋尽》及湖南诗内之《清明二首》.《杜臆增校》奋辩此二题三诗的真无疑.……《清明二首》中云“右臂偏枯半耳聋”.我疑此语不实：清明前杜甫曾题诗于寺壁；清明后杜甫竟学操舟.题诗事见杜甫诗及唐扶诗.杜云：“宋公放逐曾题壁,物色分留与老夫.”唐云：“两祠物色采拾尽,壁间杜甫原少恩.晚来光彩更腾射,笔锋正健如可吞.”此君引《醉歌行赠颜少府请顾八\[分\]题壁》以证杜甫作诗不必亲题.又因《醉歌行》末云“诗家笔势君不嫌,词翰升堂为君扫”,遂说“此‘笔锋’句正指诗笔而言,当然也可指书法.今本《杜臆》云：“诗家‘笔势’、‘辞翰’,俱兼文与字是也.”我恐杜、唐诗意并《杜臆》意都误解了.清初朱瀚早谓“《清明二首》,气味单薄”,疑为赝作.此君繁词痛驳,且谓“朱氏身为小人之中庸”,“丧心病狂”,“盲目无知之徒”.后贤之遽骂前修,殆不可为法.而智者千虑,或亦不止一失欤？
洪业只是重申其观点,并没有拿出新的证据逐一驳斥曹的论据,说服力略显不够.清初朱瀚对《清明》二诗的评价,陈贻焮《杜甫评传》认为不够妥当：“这两诗写得不大好,‘诗圣’也难免有‘拙作’,如无确证,决不可像朱瀚那样遽以无一字近少陵风骨而判断此二诗为赝品.”
曹树铭先生论证有理有据,但笔者心中还是存有一些疑惑：杜甫“右臂偏枯”,真到了无法写字的程度？若患病的程度轻一点,是否也能提笔写字呢？杜甫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若非常严重,他是怎么爬山游览道林寺、岳麓寺的呢？此外,杜甫临终绝笔《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该怎么解释？难道是杜甫口述,他人帮忙书写？又,杜甫《秋兴八首》（其二）云“画省香炉违伏枕”,早就用“伏枕”一词表达生病.《杜甫全集校注》云：
应劭《汉官仪》卷上：尚书省更直,“给尚书史二人,女侍史二人,皆选端正.从直女侍,执香炉从入台,护衣.”“省皆胡粉涂画古贤人烈女”.叶嘉莹曰：“‘画省香炉’为指昔在京华任拾遗之意.”按：叶说是也.杜甫为拾遗之左省虽为门下省,然汉无门下省.古人诗文往往假古之官署与今之相当者为代称.唐以尚书、门下、中书三省并称,故三省皆可仿尚书省之例而称画省.且唐之三省,其富丽亦各不相亚,于各省值宿,亦皆有侍史执香炉熏衣之种种供应,此在唐诗中往往言及.……违,离开.伏枕,婉言卧病也.违伏枕,乃言因卧病伏枕而与画省香炉相违也,按,此为婉辞.杜甫之漂泊西南,实由于肃宗之贬斥与代宗之疏远.“违伏枕”与“官应老病休”乃同一感慨.
综上,笔者认为杜甫晚年多病,但未至卧床不起.其诗中的病情表述,显然有夸张的因素,不能太过坐实.“壁间”杜诗不管是杜甫亲题,还是后人书写,据唐诗可肯定：在裴休之前,道林寺“壁间”已藏有杜诗书法.
不过,乾符（874-879）年间,道林寺建“四绝堂”,其中一绝——杜诗,当为裴休所书,而不是唐扶所见的“壁间”杜诗.最直接证据,是米芾《宝章待访录》：
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寺诗》,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薄,略布粉不盖纹,故岁久不脱.裴休书杜甫诗,只留存一“甫”字,某尝为《杜板行》以纪其事.
这段文献,还透露出两个重要信息：1.元丰三年（1080）,裴休所书杜诗板的保存样态——只留存一“甫”字；2.米芾曾作《杜板行》,纪裴休所书杜诗板命运.很可惜,米芾《杜板行》已亡佚,无从知晓更具体细节.
五、结论
沈传师书刻杜甫诗碑,应是一种误读.《侯鲭录》虽然没有转引沈传师诗碑,但是“其序云‘奉酬唐侍御、姚员外道林寺题示’”,已明确沈传师诗碑是与唐侍御、姚员外唱和之作.道林寺沈碑,欧阳修、黄庭坚、米芾、宋徽宗等或题跋、或临摹、或刻石等均表明沈字画在宋代享有崇高地位.而沈传师《次潭州酬唐侍御姚员外游道林岳麓寺题示》,有力证明：沈诗是与唐扶、姚向的酬唱之作,并非杜诗.
从裴度仕宦经历来看,裴度宦游地点主要在京师、河阴、河南府、西川、魏州、淮西、太原府、东都、山南西道、山南东道等地,没有入潭为官经历.
从《全唐诗》、《全唐文》中裴休诗文集来看,均无入潭记载.道林寺、岳麓寺是著名游览胜地,唐宋文人墨客多有题咏,宋代多次重修.但是,“裴度书杜”、“裴度入潭”等不见于其他文献.因此,米芾《书史》“至裴度书杜甫诗”,是孤证.
从裴休仕宦经历来看,会昌三年至大中元年（843-847）,裴休任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在湖南,有大量裴休遗迹.在长沙,裴休及其幕僚有诗歌流传于世.最重要的是,唐宋代文献中多次提及道林寺“四绝堂”其中一绝为裴休书迹.因此,米芾《宝章待访录》云“裴休书杜甫诗”,更接近真相.
注释：
①②（宋）祝穆：《方舆胜览》,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39页、第238页、第238页.
③宋拓本云：“陈州刺史李邕文并书,大唐开元十八年岁次庚午九月壬子朔十一月壬戌.”（《宋拓麓山寺碑并阴》,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47页.）
④（清）彭定求：《全唐诗》,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24册,第9565页、第9477页、第9581页.
⑤米芾撰：《宝章待访录》,中华再造善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年版,第5页、第4页、第4页.
⑥萧涤非主编：《杜甫全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0册,第5732-5733页.
⑦（明）杨慎：《升庵诗话笺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21页.
⑧（清）无名氏：《杜诗言志》,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61-262页.
⑨（清）杨伦：《杜诗镜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9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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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GLing
DistinguishingstoneplatesisquiteimportantinthereceptionofDuFu.TherearetwomajormisinterpretationsofstoneplateswithDuFuspoemsinDaolinTemple:oneisthatthoseplateswerecarvedbyShenChuan-shiofthemid-TangDynasty,theotheristhatthosecharacterswerehandwritingsofPeiDu.JudgingfromcollectionsofpoemsandarticlesintheTangandSongDynastiesaswellasotherhistoricaldocuments,thispaperholdsthatShencarvedthepoem“InOfferingGratitudetoTangSiyuandYaoYuanwaisTriptoYueluDaolinTemple”ratherthanDuspoem,andMiFurecordedthatitwasPeiXiuratherthanPeiDuwhowrotecharacterorstoneplatesinDaolinTemple.
DuFu;stoneplateswithDuFuspoems;ShenChuan-shi;PeiDu;PeiX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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