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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超实行财政公平政策
陈 蔚
（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上海200031）
摘 要：通过分析中超联赛及俱乐部目前的运营模式,以及欧洲实行的财政公平政策和澳洲联赛的“工资帽”制度,进而探讨中国足球引入财政公平政策的必要性.为了实现《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设计的长远目标,并让中超联赛能有序竞争,管理层有必要对俱乐部的财政健康状况加以一定的干预,防止形成大规模的债务危机.
关键词：中超联赛；财政公平；“工资帽”制度；商业运营
中图分类号：G8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68X(2016)06-0013-03
经过近二十多年的发展,中国足球正逐步职业化.随着广州恒大队在中超联赛中称霸和亚冠崛起,以前仅能在新闻里听说的大牌球星和教练相继登陆中超,创出的天价转会费让世界为之瞠目,也大大提升了中超的知名度.2016年的春季转会期,有中甲球队一掷千金,引进了几名世界级的著名球星和教练.无数优秀球员和教练来到中国,对提高联赛和本土球员的水平肯定有所裨益,但如此巨额的资金投入,能否赚回投资成本？如果面临亏损又如何弥补？实际上这几年俱乐部经营主体的转让仍十分频繁,背后必然是原经营者面临巨大损失无法弥补的困境.如果球队不能开展稳健的经营,只求签大牌球星制造轰动效应,这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职业足球,难以形成可持续发展的足球产业.国务院于2015年印发的《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提出：足球改革发展的近期目标是改善足球发展的环境和氛围,理顺足球管理体制,制定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创新中国特色足球管理模式,形成足球事业与足球产业协调发展的格局.本文试图从建设健康的俱乐部财政制度角度探讨中国足球是否必要引入财政公平政策.
1 中超联赛及俱乐部目前的运营模式
根据《2015中超联赛商业价值报告》,2015年中超16家俱乐部的总投入超过40亿元,其中有6家俱乐部的投入超过5亿元.根据德国权威网络媒体“转会市场网”的统计,2015年中超联赛引援总支出高达1. 08亿欧元,仅次于英超联赛的1.59亿欧元,在全球各国和地区足球联赛冬季转会支出中排名第二,中超的知名度也在世界范围内显著上升.今年7月,英国天空体育台买下了中超三年的转播权,使得中超比赛画面进人世界足球强国的视线.中超联赛的观众也在逐年增加,2015年达到了场均2.2万人,这个数据已经成为世界第六,亚洲第一.广告赞助收入是中超公司（中超联赛的运营主体,由足协和各参赛俱乐部组成）最主要的收入来源,2015年中超联赛获得的赞助费达到5亿元以上.中超公司的总收入达到了创纪录的7亿元,运营态势较好,中超版权的价值也显著提升.2015年,体奥动力公司以5年合计80亿元的成为“2016-2020年中超电视公共信号制作及版权合作伙伴”,这体现了中超品牌价值正在获得更高的承认,可望为中超公司和各俱乐部带来更高的收入.
虽然每家中超俱乐部均持有中超公司4%的股份,每年可以按股份获得一定的分红,然而,中超公司保持盈利不代表各个俱乐部亦处于盈利状态.据悉12年来中超俱乐部投入和营收严重失衡,一直没有得到改善.2015年中超俱乐部的整体亏损达15亿元,未见报道有任何俱乐部宣布盈利.即使是联赛中最成功的俱乐部广州恒大淘宝俱乐部也在其公布的2015年年报中披露,2015年恒大淘宝俱乐部总营收超过3.8亿,总成本约为13. 06亿,亏损达到了9.53亿.相较于2013年和2014年分别亏损的5. 76亿、4.83亿,2015年也创造了该俱乐部亏损的新高.
应该说,恒大俱乐部的经营能力已经很强,随着其在赛场上不断取得佳绩,门票和球迷产品及广告的销售亦顺理成章地傲视群雄.恒大主场为广州天河体育场,可容纳5万多名观众,主场门票是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2013年、2014年门票收入分别为1. 19亿和5 500万元.根据中国足协数据,恒大2014年场均上座人数达4. 22万,居中超各俱乐部榜首.但从年报亦可知,恒大集团的数百家关联公司为恒大俱乐部的球票销售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广告、赞助收入是恒大俱乐部最主要的收入来源.2013年、2014年,广告收入占营收的比值为65%.反而恒大此项收入却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2013年为2. 69亿,2014年为2.23亿,2015年前5个月仅为4 400万,降幅惊人.
恒大俱乐部主要开支为：一线队费用、球员技术资产摊销、比赛成本.三项合计占俱乐部运营成本的90%以上.“一线队费用”包括教练、队员的工资以及他们的衣、食、住、行,是“用来养人的钱”；2013年和2014年,“一线队费用”就是营收的1. 65倍以上.此外,恒大还配备了顶级的护理团队.“球员技术资产摊销”是引进球员费用在本年度内的摊销,这是“用来买人的钱”.2014年恒大引援投入2.2亿元,占全部16支球队总投入的近三成.2015年前5个月,恒大引援更是变本加厉,开销超过2014全年的水平.仅引入阿兰、高拉特两项投入,即占中超16支球队当赛季引援总投入的35%.这些数据均来自新闻报道或恒大淘宝俱乐部在年报中的披露.
目前中超俱乐部的母公司大多来自房地产行业,如恒大、富力、绿地、绿城、建业,他们投资足球主要是为了给母公司做广告,增强母公司品牌价值,以便发展衍生产业,或者通过足球与当地政府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以便于房地产等主业的发展,故有人戏称中超联赛为“房超”.从这样的“一盘棋”思维考虑,投资人可能确实可以把账算平,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在足球俱乐部经营中付出的成本,可在母公司主业经营或其他方面赚回来.所以,当前中国职业联赛依然带有企业主导的浓厚特征,一旦母公司的期待没有得到实现,就可能随时放弃足球俱乐部,俱乐部只能转让,漂泊,甚至解散.十年俱乐部都做不到,更别提建设百年俱乐部.谈及投资足球俱乐部,很多人的口头禅是“玩足球”或“足球是有钱人的游戏”,虽不无偏颇,但却反映了部分中超投资人缺乏严肃认真经营商业的敬业精神.
作为在新三板上市的公司,恒大俱乐部仍然以盈利为最终目的,其在2015年年报中提出：公司将进一步加强商务开发及商务经营,拓宽周边产品销售渠道.未来将进一步优化引援方案,将时刻关注足协最新规定及中超规则变化,将通过各种举措降低甚至避免此类风险,通过先进的管理方式及多种激励方式来提升球队士气,提高球队成绩.2016年,公司将大力开发收入渠道,严格控制经营成本,降低亏损.希望恒大俱乐部在经营上也能成为中超的领头羊,发挥表率作用.2欧洲实行的财政公平政策和澳洲联赛的“工资帽”制度
欧足联财政公平法案( UEFA Financial FairPlay)是由欧洲足联于2010年颁布的一项针对欧足联旗下赛事参赛球队的财政法案.财政公平法案旨在规范各俱乐部的财政行为,为足球俱乐部的财政增加更多纪律性和合理性；减轻转会费和球员薪水的压力,控制通货膨胀的影响；控制俱乐部财政赤字,鼓励俱乐部在收支范围内竞争；鼓励对青少年足球和基础设施的长期投资；保护欧洲俱乐部足球的长期发展；确保俱乐部及时地消除债务.该法案已于2013／14赛季正式生效.财政公平法案的两项基本规定是：收支平衡和滞纳金规定.违反财政公平法案或审核未通过的球队,将会受到欧足联的处罚,包括警告、罚款以及减少赛事报名人数,严重者将被取消欧足联赛事的参赛资格.2014年5月17日,欧足联宣布英超曼城俱乐部以及法甲巴黎圣日耳曼队因违反财政公平政策( FFP),遭到罚款6 000万欧元的重罚,同时球队被要求降低工资水平、限制单笔交易最大额.此外,两队下赛季欧冠报名人数将由25人缩减至21人.
借鉴了NBA模式的澳大利亚超级联赛,推行限定俱乐部薪资总额的“工资帽”制度.澳超每家俱乐部用于球员教练的“工资帽”在250万澳元左右,这笔工资开销占俱乐部总投入的三分之一.每个赛季澳洲足协还会给俱乐部巨额分红,平均每家俱乐部的分红高达250万澳元,这个金额大体上跟“工资帽”相当,也就是说俱乐部基本上不必为球员的工资发愁.为了确保票房,每家俱乐部允许有一名超级球星的薪水在“工资帽”之外,且上不封顶.虽然澳超并无中超如此大的手笔,但在亚冠中的竞争力并不弱于东西亚诸强,西悉尼流浪者队就在2014年获得了亚冠的冠军.而且随着澳大利亚多次打人,澳大利亚球员也成为欧洲联赛非常青睐的外援目标.
在欧足联看来,即使不追求巨额利润,保持财政平衡和健康也应该是所有商业主体的共同目标.如果任由一队独大,忽视稳妥经营的小俱乐部利益,最终会影响足球运动的整体发展.
不过,欧足联在推行财政公平竞争原则时亦遇到极大的阻力,包括穆里尼奥等著名足球界人士都发表过抨击财政公平政策的言论.对不少经营者来说,有钱不能花是一件很憋屈的事,而要迅速提高球队的竞争力,实现“大跃进”的目标,烧钱买最强的球员无疑是最佳捷径.2015年6月,欧足联通过了一项议案,同意放宽财政公平竞赛法案,未来俱乐部如果希望在转会市场上花更多的钱,他们只需要向欧足联提出申请,并且提交未来规划证明自己的引援花费并非“孤注一掷的”,而是可以通过合理的商业模式,在三个赛季内实现收支平衡.时任欧足联秘书长的因凡蒂诺强调,“这次改革的目的是希望让俱乐部通过引进球员取得好成绩,并且带来更多的收入.‘要提高收入就必须先投资’,我们认同这种说法,欧足联现在允许投资人加大投入,但你的投资必须健康、合理、可持续发展,必须带来更多的收入,这样才能提高俱乐部的竞争力.我们不希望看到有些俱乐部老板承诺了很多,但最终却无法实现.”
3 中超是否需要财政公平政策
国务院公布的《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提出：改革完善职业足球俱乐部建设和运营模式要求完善俱乐部法人治理结构,加快现代企业制度建设,立足长远,促进俱乐部健康稳定发展,努力打造百年俱乐部,避免俱乐部随投资者变更而在城市间频繁迁转、缺乏稳定依托的现象.该《方案》第十二条特别提及：“探索实行球队和球员薪金总额管理,有效防止球员身价虚高、无序竞争等问题”.我们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政治性的文件,也符合基本的经济学理论基础.为了实现这样的整体目标,有必要考虑对目前中超球队在转会费、签字费及其他开支方面不顾一切地滥用资金,无视负债的状况进行一定的管制.
首先,中超联赛还不是世界主流足球联赛,应正视这样的定位.中国虽然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总体上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在足球水平不高,国家还不是超级大国的背景下,在足球联赛中一掷千金却未创造相应价值与国家和联赛的整体形象不符.
其次,必须符合基本经济规律.既然把足球也视为一项产业,必须以商业眼光来考虑每一项经济行为,究竟能否获得预期的回报.最近全世界都在谈论曼联花费1亿欧元购买博格巴的转会案.为何曼联可以如此花钱？这是因为：(1)曼联有平均每场7万多人的主场上座率,而且每年参加的比赛达50多场；(2)曼联在全球有深厚的球迷基础,有庞大的消费群体；(3)曼联的主力球员可以高价卖给其他欧洲俱乐部；(4)英超转播费分成非常巨大,每队每年至少获得1亿英镑的收入；(5)若进军欧冠,还可获得巨额回报.这些条件中超球队均不具备.虽然从整体考虑,足球俱乐部只是母公司产业链上的一环,母公司可能在主业、广告效应等其他方面获得收益,但在微观层面上,很难想象中超某队2016年在国内外转会市场投入1亿多欧元如何收回成本.在欧洲,大多数中小球队还是坚持着稳健的经营策略,量人为出.这方面德国的俱乐部是典范,鲜有听说德国俱乐部陷入破产危机.现阶段我国足球商业开发模式尚未真正建立起来,相关产业链商业开拓难度较大.而像苏宁、上港、鲁能等企业即使不参与投资足球,也早已是全国顶级的大企业.尤其是上港和鲁能都是经营业务较为特殊的国企,即使在足球联赛中取得全国冠军也很难与主营业务产生直接的联系.如今中超俱乐部的不少投资人已经是在主板上市的企业,应该更加重视平衡经营,把上市公司规范管理的理念带到足球俱乐部的经营中去.
第三,高价高薪降低了中国球员的国际竞争力.乍看上去,中国球员在国内转会中也能卖到8 000万元人民币的天价是对球员能力的肯定,但这只是在供求关系不平衡时的特殊体现.背负高身价未必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有些球员会为此背上较重的思想负担.给年轻球员过高的工资也会容易使球员的进取心降低,即使有机会去欧洲联赛踢球也可能考虑经济原因而放弃.好球员配得上高工资当然是正确的逻辑,但还是应该和联赛的整体档次及水平相匹配.
第四,如果放任无序竞争可能导致联赛崩溃.追求好的联赛成绩无可厚非,要取得好的名次必须投入资金引进优秀的球员和教练,这样的路径也没错.但是如果投入的巨额资金没能达到预期的成绩,就可能无法达到投资的目标,继而成为一笔巨额亏损.如果参加联赛的俱乐部普遍亏损,甚至普遍面临巨额亏损,就会形成债务危机,进而导致破产的风险.虽然足球因受人喜欢而暂时不愁找不到有实力的投资者,但若联赛参加者总是不同的球队,而降级的俱乐部完全消失,对培养稳定的球迷队伍和平和的球迷文化也是不利的.如果明知投钱就面临亏损,外资也很难被吸引进入中国联赛.
因此,无论是实行与欧足联财政公平法案类似的政策,或是采取与NBA类似的“工资帽”或奢侈税制度,我们认为,中超联赛的管理者有必要正视当前中超这种疯狂烧钱的现象,务必要通过行之有效的措施保证每支球队财政健康,风险可控,即使这样的措施也许在短期内会影响俱乐部引援的规模和名气,对联赛的轰动效应会有所降低,也可能间接影响中超球队在亚冠中的竞争力.但从长远来看,只有降低虚高的转会费,控制薪酬规模与俱乐部经营状况相匹配,才能增加中国本土球员在中超联赛的上场机会和出国踢球机会,从而真正对提高中国足球水平起到帮助.
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二十年来,管理层并非没有意识到俱乐部的亏损经营带来的巨大风险.然而,过去足协仅仅注意到球员的工资比普通社会公众平均收入高太多,而从限薪的角度予以规范.但在实际执行中,就产生了很多阴阳合同来规避限薪令,也产生了更多的纠纷.而且很多专家也认为,以行政手段来干预市场经营与市场经济基本原则不相符.但是,如果市场主体均是理性经营,遵守基本经济规律,反映在市场经营上是盈亏平衡并且有盈利的模式和趋势,那么行政管理部门或行业主管部门的确不需要实行过多干预.在目前中国经济处于转型期,足球产业虽被广泛看好但尚未形成成熟的盈利模式时,不顾收支状况而一味进行“军备竞赛”,最终会给俱乐部经营带来巨大隐患.管理层应当适时推出一定的引导性文件,起到舵手的作用,使中国职业足球这艘大船平稳地开好,经得起风浪.最初可不必马上实行带有惩罚性的措施,而是可以要求各家俱乐部公布自己的大致收支情况,帮助和鼓励各家俱乐部发展适合自己的商业模式,增强创收能力,帮助俱乐部在保持战斗力的同时降低开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借鉴和参考欧足联的财政公平政策,待到市场开放成熟后,行政干预的手段也可以逐渐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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