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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仙鹄

作者有话说:

我一度超喜欢会画画的小哥哥,也认识几个学国画的美术生,所以就打算写一个当画师的男主.女主则是一个奸妃.这篇文说的是奸妃还没变坏,画师还没扬名天下之前,少年人之间并不那么纯粹干净的爱情.

山中不知岁月,青城山的老道士只记得这一年是舒行朝该来拜访他的日子.

舒行朝,名动天下的丹青妙手舒行朝.

他声名鹊起是在十余年前,以飘逸灵秀的山水画扬名宇内.之后他周游山水间,绘遍了漠北江南.天下多得是敬仰他的士人,却没几个真正见过他的容貌.他仿佛游离于红尘之外.

老道是他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每隔三年他会登上青城山巅,和这个忘年交一叙,次日又消失不见.但今年他来得稍迟了些,春末某天清晨,老道才看到这位故友坐在崖边,望着朝阳初升发呆.

凉风拂过,他衣袂翩然如仙人.

舒行朝年少时就容姿俊逸,数十年过去,他愈发风仪出众,比修道的人看起来更加清冷不沾烟火气.

他手边放着行囊,老道不见外地解开,摸出了一幅舒行朝近来的画作.画上是南边某地的风景,连绵山脉、枫红如火、一排飞鸟徘徊于云间.

“你今年怎迟了半月?”

“不知道.”舒行朝也在迷惑,“好像是遇上了国丧,走过的许多城池都挂上了白幔,官吏庶民每日需素服哭灵,耽误了我的行程.”

“不是好像,是的确.你比我还不理世事.皇后死了.”

舒行朝神色淡然.对他这种人来说,王朝更迭都算不得大事,他只在乎自己能否游历山川,能否提笔作画.

“据说皇后是被董贵妃谋害的.”

闻言,舒行朝的眼睫猛地一颤.

老道这才想起,这位董贵妃与舒行朝应当是旧识,或者说……仇家.

十三年前,舒行朝因触怒贵妃而被逐出洛阳,流放至蜀.

“虽不知你和贵妃有什么恩怨,但现在她快死了……”

“快死了?”

“谋害皇后,其罪当诛,你说呢?”

董贵妃小字阿鹄,是丞相的第六位女儿,在闺中时,人们都唤她六娘.

舒行朝第一次见到董六娘,是在十五年前,她即将被封为皇后时.

那年舒行朝十七,但已是御用画师,被派去为未来的国母画像.

谁都知道董六娘姑母是太后、父亲乃丞相,无论是何容貌,皇帝都必会让她入主中宫.但舒行朝还是认认真真地在纸上描摹她的容颜,为此耗费了十天半月都没能完工.

这也和董家阿鹄的脾气有关——董千金飞扬跋扈,怎么肯老老实实坐下让舒行朝为她画像,往往是舒行朝才动笔没多久,就被她的聒噪逼得没法继续画下去.

这时阿鹄就会得意地一笑,抛给他一枚果子或是油纸包着的糕点,道:“画来画去有什么意思,你陪我说会话呗.”

很多时候都是阿鹄不停地发问,他懒懒地调着碟中的朱砂、石青,偶尔应答几句.闺中女孩常年被锁深宅,没见过外头的天地,多问些话是可以理解的;待嫁少女不知道夫婿为人,想打听几句也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在遇到阿鹄前,他从未见过如此聒噪的大家闺秀.

“六娘子就不知道何为端庄吗?”舒行朝忍不住问.

“大胆!”少女怒道,“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我可是要做皇后的人.”

皇后需恭谦、贤良,画像要肃穆中透着温柔.而阿鹄笑起来却总带着骄矜与跋扈.舒行朝不得不毁了一张又一张失败的画稿.

那时的阿鹄,真是让人讨厌.

“她这样的人,也配做皇后吗?”舒行朝听见丫鬟私下议论.

“要是五娘还活着,怎么轮得到她一个庶女入宫?”

“听说五娘是她杀的……”

舒行朝对无聊的揣测没兴趣,听了几句后转身要走,然而一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阿鹄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从花枝后走出,吩咐道:“拖下去,痛打.”

丫鬟瑟瑟发抖,阿鹄没有理会她们的求饶,而是说:“等我做了皇后,再杀了你们.”

等我做皇后.她将这话时刻挂在嘴边,仿佛已迫不及待.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舒行朝:“听到了不该听的,你也该死.”

舒行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问:“你老故作凶狠,究竟是想做什么?”

轻轻一句话,让阿鹄猛地后退了半步.

她避开少年敏锐的目光,越发想要摆出威仪的姿态,怒道:“大胆!”

“你不会杀人.”少年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我相信.”

信她不曾为了权势害死自己的姐姐,信她本性良善.

董五娘比阿鹄年长一岁,乃董家嫡女.原本该做皇后的人是她.

可她死了,坠入深崖,尸骨无存.董家只好将阿鹄送进宫去.

太后并不喜欢她,但既然五娘死了,她就得好好栽培阿鹄,时常将她召进宫中学规矩.

阿鹄不是不能感受到太后对她的疏离,可她还是要上前奉迎阿谀.有人笑她谄媚,她只当没听见,然而时间久了还是会感到委屈的.

她好强惯了,只哭过一次,还是躲起来哭的,怕人笑话.

也就是那次,她目睹了一件极可怕的事.

她看见两个将一个孩子的头按进了水里.

孩子才三四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见着一个孩子被溺死,阿鹄不能不惊骇,可她死死地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声音.

这两人是某个宠妃的侍女,她不敢在还未做皇后前就卷入宫闱斗争中.

可们在杀完人后竟说说笑笑地往她藏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点点往后挪.

就在她要被发现时,有人唤住了那两个,说了几句话后,她们便同他走上了另一条路.

在转身时,那人回头看了阿鹄一眼.

回家后不久,她就病了一场.每晚梦里她都会回到那个下午,看见一个孩子被溺死.

到后来,梦里那个被溺死的人成了她.

舒行朝来探望她,并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告诉她:“昨日丽妃自尽了.”

阿鹄迷迷糊糊地转过脸看着他.

“丽妃是皇长子的生母.皇长子,就是那天被溺死的孩子.”

他就是那天唤走了,救下阿鹄的人.同时,他也目睹了溺死皇子的全程.

他又道:“丽妃一直将儿子当做唯一的依靠,失去他后,她便从高楼一跃而下,死了.”

闻言,阿鹄猛地一颤.

“如你所见,皇宫残忍而凶险,怯懦的、无能的、仁慈的、运气不好的人都活不下去.”

“够了!”阿鹄低喝.

“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进宫?”

“对!”

这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怕自己后悔.

很快,她病好,找来舒行朝继续为她画像.

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唯一的要求只是她想坐在她最喜欢的花园里画像.

不说话的时候,阿鹄是个柔美恬静的女孩,舒行朝运笔如飞,很快勾勒好了她的面容,却怎么也画不好她的眼睛.

这个平日里聒噪无比的女孩,在看着手边的春花时,眼睛里藏着浓郁的孤寂绝望.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阿鹄看向他,那双空洞的眼瞳忽然有了些许神采,“你只是一个画师,为什么要关心我呢?”

不,其实他并不是关心她.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一个十余岁女孩的心了.

舒行朝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我不想你死.你生得很美.”

阿鹄一愣.

“你很适合入画,而我想要完成一幅绝好的仕女图.”

“等你画完这幅画,我就已经做皇后了,到时候我是死是活是平步青云,都和你没关系了.”少女柔柔地开口.

舒行朝停笔,疑惑地打量着她.

他无法理解“皇后”之位为何如此诱人,让她可以连死都不怕.

“世人都是追名逐利的.”她轻轻地笑.

她将舒行朝带到了一个老妇人那儿.

妇人容颜枯槁且瘫痪在床,可阿鹄亲昵地抱着她,唤她母亲.

“我的母亲,是个卑贱的舞伎.”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她年轻时能够跳出最柔美的折腰翘袖舞,却没有人看得起她.后来她在跳舞时摔伤了,就更没人在意她了.”

舒行朝并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更不想知道她的家事.可她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好像他们已相识多年.

“我想让她过得好一些,如果她有个做皇后的女儿,就不会有人再轻视她了……”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憧憬.

舒行朝以一声嗤笑打断了她的话:“没用的.你就算做了皇后,也没法让你母亲成为董夫人.何况你是顶替董家嫡女进宫的.”

“我知道你说的没错……可那又如何呢?”阿鹄苦笑.

董家需要一个皇后,以便于他们将势力进一步深入内宫.她的意义,就是做一枚为家族驱使的棋子.不管她愿不愿意.

舒行朝欲言又止,最终带着尚未完成的画离开了董府.

夜间他并未休息,而是挑灯修改画作上的一些瑕疵.他自幼善于作画,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画不好阿鹄.

门外突然响起宦官尖细的嗓音:“陛下召见.”

舒行朝无意识地捏绉了画纸一角.

皇宫内,天子正等着他.

等他给他一个答复.

“你答应过帮朕,”皇帝失望地道,“帮朕杀了董六娘,可她为什么还活着?”

舒行朝说:“我是个画师,想将画完成了再动手.”

“朕没有耐心磨蹭!”皇帝怒道.

他和董氏外戚斗了这么多年,恨得不族诛了这一家.然而他对付不了太后、对付不了董丞相,只能除掉可能会被董家安插到他后宫的董六娘.

而且阿鹄必需死在宫外,死在她还没来得及被封后之前,这样才不会有太多人怀疑到他头上.

“朕再给你三天时间!”皇帝冷然道.

舒行朝失踪了三天,三天后才终于登临董家.

然而在见到阿鹄后,他并没急着作画,而是拿着画走到了阿鹄面前,道:“请六娘子鉴赏.”

当阿鹄缓缓打开卷轴时,她只在纸上看到了一行字:行乐三春节,林花百和香.

这是句叙述游春之趣的诗词.她抬起头来的那一瞬,舒行朝也正看着她.

他仍如往日般神情淡漠,但这次,阿鹄从他的眸中找到了丝丝缕缕的笑.

那天午后,她跟着舒行朝偷偷溜出了董家.

舒行朝并没有带她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而是领着她到了城郊一片水塘,乘舟晃荡到水.然后,他掏出那张题有诗句的纸,开始描绘周遭的景色.

这一带的确有着极美的风光,远山如黛,水波粼粼,沿岸春花繁盛成海.

舒行朝专注地画,阿鹄就专注地盯着他的画,看他用深浅不一的墨染出峰峦重叠,看他笔尖点了朱砂在纸上晕开山脚桃花.

阿鹄起初是看画,后来目光就渐渐地挪到了舒行朝脸上.

“你怎么就做了画师呢?”她忍不住喃喃.

舒行朝轻笑,反问:“那我该去做什么?”

是啊,虽然他生得好,可就算不去做画师,难道能还做她董家的姑爷吗?阿鹄忙别过头去,不让舒行朝看到她颊上的红霞.

“我打小就喜欢画画,最大的心愿是做个逍遥自在的丹青客.”也许是今日心情不错,舒行朝的话都比往日要多了不少.

“我小时候……”阿鹄接过话头,“想做一只鸟.”

闻言,舒行朝扑哧笑了出来.

“我叫阿鹄嘛,鹄本来就是种鸟的名字,据说可以飞得很高很远.我小时候常想要变作一只鸟,飞过董家的高墙,再也不回来.”

这年幼时天真稚嫩的幻想再度被记起时,阿鹄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躺在小舟上,眼角滑下了一行泪.

“哭什么?”舒行朝问.

“高兴啊.”她认真地答道,“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滋味,真好啊.”

“你喜欢自由吗?”舒行朝放下笔,转头看向她.

“谁会不喜欢呢?”她怡然地合上眼,唇边含着浅笑.

她看不到一柄短刀无声无息地滑出了舒行朝的衣袖,他只要用其往她颈上随意一抹,她就会永远地睡下去,也将得到永远的自由.

“谢谢.”她说.

握刀的手顿住.

“我现在虽然没有变成鸟儿,却也算是得偿所愿.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洛阳城外有这么美的山水.”

说完这句话,她竟安详地睡着了.

真是个傻姑娘,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交付了自己的信任,仅因为舒行朝给过她短暂的温暖,就对他毫不设防.

这么蠢,居然还想做皇后.

舒行朝的手抖得厉害,再无法握住手里的刀.

“其实这里的风景并不好.”舒行朝面无表情地撕了方才的画,“是你太可怜,连真正的名山秀水都没有机会见识到.”

那天下午,阿鹄安然酣睡,而舒行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阿鹄醒的时候,已是黄昏了.舒行朝撑着桨往岸边划去.

“该回去了.”

她的自由,说到底也只有这一个下午而已.

远处传来了渔女的歌声,听起来是那样逍遥自在.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码头,那里渔民正三三两两地上岸,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

但是……不对!

阿鹄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看到了姐姐.”

本该死去的董五娘,穿着渔女的衣裳,站在码头上,和那些渔民一块儿谈笑风生.

阿鹄被舒行朝带着出逃过一次后,胆子仿佛就大了起来.

几天后她居然独自离家.他和几个侍女分开找了一下午,发现她竟躲在董家墙外偷偷喝酒.

舒行朝从她背后夺走了酒瓶,阿鹄扭头,带着满脸的泪痕,说:“我去见了姐姐.”

“你姐姐死了.”

“不.”阿鹄用力摇头,“我又偷偷去了趟城郊,找到了她.”

舒行朝挑了挑眉.

“她没死.堂堂相府千金,竟和一个打鱼的小子私奔了.我找到她时,她跪下求我不要说出去.”

阿鹄冷笑道:“五姐为人高傲,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求我,为了做一个渔女,她说她愿意将皇后的身份拱手相让.”她像是见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一件事,笑得花枝乱颤,然而两行泪却也同时缓缓滑落.

“真好啊.”她喝醉了,终于借着醉意说出了心里藏着的话,“她比从前在董家时还要美,眼眸简直熠熠生辉,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没被人爱过,也没为自己活过,可我却要去做皇后了.”

阿鹄不会有姐姐的幸运,她未来的夫婿一心杀了她,她不会被人疼爱,不会有机会为自己活,她真的很有可能将在暗无天日的宫闱中寂寞无声地死去.

舒行朝看着她泪光盈盈的眼眸,忽然低头吻在她的眼睫.

这一吻很轻,一瞬擦过,阿鹄甚至没来得及捕捉这一吻落下时的感觉.

但她破涕为笑,用力搂住舒行朝,踮起脚亲吻他,说:“舒行朝,你带我走吧.”说完她羞怯地笑着逃远,身形轻灵得如同蝴蝶一般.

她像是落入幽井中的人,拼命地想要抓紧一切能让她短暂浮出水面的东西.

她忙着收拾行囊,忙着策划出逃路线,笑得是那样欢喜.这样一个阿鹄,艳丽得灼目,远比舒行朝画上的她要美.他为此反复修改画作,也是在拖延着时间.

约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的画还没完成,但他已不想再画下去.

清明雨后是他和阿鹄约定好了的时日,她说让他在城东等着她,她说届时以鸟鸣为暗号,她说他们出城后可以一路南下往蜀地逃……

“我们会在锦官城定居,隐于山林不问世事.你画那里的山水,而我就藏在山水间.”

这是她所构想过的未来,听起来真美好.

但到了约定好的那天,他们谁也没有去城东.

舒行朝选择了进宫,向天子复命.

而那天,阿鹄则因为出逃之事败露,被董家人抓了回去.

舒行朝乘车往皇宫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阿鹄正拼命地往城东跑,期待着他能来救她.而最终她只能遥望着东城墙,被家人拖拽着越来越远.

他跪在金殿上轻描淡写地说:“幸不辱命.”

那天他回到家中,被他买通了的董家家仆来向他报告了阿鹄被捉回去的事.

这在他意料之中.

“她还受了家规,被罚得很重.”

“她都要做皇后了,董家人还这样对她?”

“因为……”仆人叹道,“她宁死不肯说出那个等着她一块儿走的人是谁.”

闻言,舒行朝笑不出来了.

真是个又倔又傻的丫头.

受过家刑后,阿鹄一病不起.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她不是病了,而是被下了毒.不久后,舒行朝听到有人叩响了他住处的大门.

居然是阿鹄.

她已经时日无多了吗,竟能逃出了董家,走到了他住的地方.

这是何等惊人的毅力在支撑着她.舒行朝一打开门,她便倒在了她怀里,他能感受到她气若游丝.

“带我走吧.”她说,“哪怕我已经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舒行朝笑道:“病了就该好好吃药养身子,来找我做什么?”他凑近阿鹄的耳畔,“我可是要杀你的人.”

“你说什么?”阿鹄还以为自己是病得厉害听岔了.

“我说,我一直想要杀了你.”他为她画了那么久的画,多得是动手的机会.

怀中的人猛然剧烈地战栗,她瞪着舒行朝,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行朝仍温柔地抱着她,然而每个字都冷酷无比:“别恨我,我也是奉天子之命.”

那天舒行朝将阿鹄抱回了董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是愧疚也好,是薄情寡义也罢.无论如何,他都算是负了她.

她在病榻上躺了半年,期间换了无数大夫救治,到最后连她的家族都放弃她了.

由于她病得太久,皇帝挑好了新的皇后人选,只等明年春后接进宫来.

在阿鹄弥留之际,有个人找到了她.

这人当然不会是舒行朝,他那般冷情冷心,怎么会在乎阿鹄的生死.

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找到了她.

“太后很是惋惜.”女官叹气,“原本该成为皇后的人是你.”

阿鹄喘着气,然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甘心对吗?”女官俯身凑到她耳边,“六娘与舒行朝的事,太后都听说了.所以她让我来告诉六娘一件事——六娘可知当初你姐姐是怎么逃出董家的吗?”

接下来女官吐出来的每个字眼,都如钢刀般刮过她的心头,将她过往对舒行朝的爱慕悉数剜下,而后伤口处长出的是“恨”.

这恨意太强烈,阿鹄竟硬撑着熬过了隆冬.开春时,太后为她派来了多名御医,最终总算是将阿鹄救了过来.

在元气未复之前,阿鹄搬入了西宫,成了贵妃.

然后没多久,她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舒行朝下狱,流放三千里.

舒行朝带着枷锁离开了洛阳,之后十五年,再没回过那里.

他本该死在发配途中的,但他运气好.当舒行朝行至蜀中一带时,恰逢皇帝封后,新后仁善,劝皇帝大赦天下,他便得以重获无罪之身.

他在蜀地暂住了半年,之后便云游四方,陆续有画作流传世上,逐渐成了旁人口中的画仙.

老道士至今还记得舒行朝第一次登上青城山时的情景.

那年他被流放至蜀,又被释放.他攀上青城山最高的山峰,发了一天一夜的呆.之后他每三年仍会来这儿,什么都不做,就是发呆.

“今年,你离开青城山后,又会去哪儿?”老道士问.

“不知道.”

“董贵妃快死了.”老道士忽然又提起了这个女人,“不去看看她?”

舒行朝没接话,他便继续说了下去:“你最开始到青城山时,发了一个上午的呆,望着的是洛阳的方向.”

夜间下了场大雨,舒行朝却还在崖边发呆.老道士没理他,他知道舒行朝势必要在崖边待够一天一夜方肯罢休.

次日清晨时,舒行朝已不在那里了.

一个月后,他在洛阳城下勒住了马.

十五年前,他以刑徒之身离开洛阳,十五年后,再回到这里的是名满天下的画仙.

满城王公豪富争相求,而他则由权贵领着进了宫,见到了皇帝.

“请让我见董六娘一面.”

“为何?”

舒行朝徐徐展开一幅画卷,正是当年阿鹄进宫前,他为她描画的肖像.

“我想要将这画完成.”

这时的阿鹄,脸上已没多少当年的影子了.她虽养尊处优,容颜却早已老去,每一道憔悴的皱纹里都刻着岁月赋予她的阴冷、刻薄与苍凉.

她不再像十多年前那样聒噪,然而一动不动似笑非笑的模样格外瘆人.

“这些年你一直恨我.”舒行朝低头下笔.

“怎么能不恨呢?”她涂着艳红口脂的嘴唇咧开一抹笑,“舒行朝,我一生都被你毁了.”

舒行朝久久无言.

待到他落下最后一笔,一幅隔了数十年的仕女图总算告成.

阿鹄接过画纸,看到的是正值妙年的自己.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美人,然而舒行朝笔下的她,倾国倾城.

“这幅画算是你的补偿吗?”

“不是.”舒行朝道,“既然你说我亏欠你一生,那么我就还你一条命.”

景熙十八年秋,舒行朝带着被废的贵妃出逃.

这一场私奔迟了十五年,再一次牵住彼此的手时,他们都已不复少年.

此事使朝野惊骇,亦使天子震怒.四方的追兵被派去,然而舒行朝竟真的带着阿鹄逃出了重围.

这些年他周游四海,早就摸清了多方山水.他在游历时,下意识地记住了那些崎岖隐秘的山路,好像就是为了眼下能与她一同亡命天涯.

次年春时,舒行朝带着阿鹄到了蜀地一带.

他们暂于一处村庄落脚,这里十分偏僻,也十分安谧.阿鹄看着炊烟袅袅,眼中有淡淡的艳羡.

“我想试一试民夫民妇的日子.”

以往每到一个新地方,阿鹄就会问舒行朝他们接下来又要逃到哪儿.可是这一次,她好像不再关心之后的旅程.

“好.”舒行朝应了,寻了处农舍借住.

他看似不沾烟火气,却能将劈柴打水的事做得很好.倒是阿鹄当了十多年的贵妃,在灶前总免不了手忙脚乱.

舒行朝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扑哧一笑.阿鹄愣了片刻,亦笑了.

自他将她从宫里带出来后,二人一直很少说话.明明在逃亡路上相依为命,却又固执地不肯多看对方一眼.而这一笑,暂时消融了十余年的怨恨.

“知道吗?这一幕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我那样羡慕五姐,她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平淡又平安的日子.”

“董五娘死了.”舒行朝忽地道.

阿鹄怔住.

董家的人,最终还是找到了五娘.为了防止嫡女私奔的丑闻泄露,董丞相狠心杀死了女儿,及女婿、外孙.

“所以……你当年不带我走,是怕我会死吗?”阿鹄问,旋即又笑笑,“不对,你只是不喜欢我.你现在救我,也只是为了愧疚.”

舒行朝没说什么.

原来藏在他心底折磨了他数十年的感情是所谓的愧疚?

可是,他并没有亏欠阿鹄什么.

要杀阿鹄的是皇帝,不是他.

但她依旧恨他.夜里,她偷偷往官衙递信,不久后,又会有追兵赶来这里.

这一路上,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甩掉那些人.不是舒行朝无法摆脱他们,而是阿鹄故意不时泄露他们的行踪.

她想要他死.她跟随着舒行朝从洛阳一路到了蜀中,想看的风景都已看遍,接下来就该送他去死了.

后半夜,阿鹄轻手轻脚地回来.

拐带妃嫔、协助罪妇逃亡,这么重的大罪,一定能置他于死地吧.她想.

她恨极了舒行朝,不仅是因为他要杀她,不仅是因他辜负了她的信任,更是因为……妒忌.

她从太后那儿得知,舒行朝之所以沦为罪奴,是因为他曾帮助董五娘私奔.

难怪他知道五娘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

据说五娘遇上舒行朝时,他还只是城郊一个自由自在的画师,许是出于少年人朦胧的好,他帮了董五娘.

因五娘的出逃,这才有了阿鹄被选入宫的命运.而这时舒行朝却得了皇帝的征召,成了御用画师兼刺客.

这人多可恶啊,帮了她的姐姐,却要杀了她.而她居然喜欢这个可恶的人.

她想着这些旧恨,难以入眠,便去找舒行朝给她画的那幅肖像想再看一眼.若他死了,那应当是他的绝笔了.

她没能找出那幅画,却翻出了一叠旧稿.这些年他去了不少的地方,描绘下了不少壮丽河山.

真不公平,她被困于洛阳城,活得战战兢兢,而他却能够逍遥自在.

阿鹄带着怨恨一张张翻看画纸,渐渐地她动作慢了下来,有个细节映入了她眼中,让她最终捂着脸无声地痛哭了出来.

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老道士又看到了舒行朝.

“你不是每三年才来一次吗?”

“天地浩大,我却再也没有想去的地方了.”舒行朝说.

老道士即便处于深山,也听说了不久前闹得轰轰烈烈的某件事,然而他并没见到舒行朝身后还跟着别人.

“那位贵妃呢?”老道士问.

“她回去了.”舒行朝说,慢慢往崖边走.

可老道士听人说,那位董妃是被抓回去的.

他再去问舒行朝,他仍说:“她是自己回去的.”

他早就猜到阿鹄想引来追兵,让他和她一块儿死.但他还是想要阿鹄活下去,所以在追兵赶到合围他们租借的农舍前,他扯着阿鹄逃到了附近的码头.

他来不及向阿鹄解释他当年的苦衷,他之所以会答应皇帝杀人,是因为那时的他由于帮助董五娘私奔获罪,沦为了罪奴,不答应皇帝的话,他阖族都将丧命.

他更没有机会说,那年他之所以会帮五娘出逃,无关情爱,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好好的女孩被囚入皇宫罢了.其实不仅仅是阿鹄喜欢逍遥自在的飞鸟,舒行朝也羡慕九天上的白鹤、云霄中的雀鸟,所以他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被剥夺走自由.

他救过五娘,他也救过阿鹄.

当年他给阿鹄下毒时,刻意减轻了分量.所以,她才能够不死.而她因为重病错失皇后之位,也能够使天子不屑于再杀她.

如果阿鹄不选择坚持入宫做贵妃,她本该过上平淡而又平安的生活.也许他们之间的故事,会是另一个结局.

他看着追兵渐渐逼近,明白这些话此生已无法说出口.码头边的船已经开了.

这时,阿鹄却带着他跳下了水.

她之前懒懒散散地跟在他身后逃命,却在最后紧要关头,带着不会水的舒行朝奋力游上了那艘离岸的船.

她先上去,然后是舒行朝.

可就在他以为能够暂时松一口气时,阿鹄却再次跃下水.

她游回岸上,扭头看了眼舒行朝后,走向了那些追兵.

她既不愿和他共死,也不欲与他同生.像是极厌了他这个人,所以无论生死都不愿再见他.而那些让她怨恨他的事情,他再没有机会辩解.

“其实依我看,她恨你的原因可能只有一点——你是否曾喜欢过她?”老道士一语惊人.

舒行朝愕然,坐在青城山断崖边,想这一问想了很久.

他蓦然想起离别前阿鹄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她的眼神也是在问这个.

没多久,洛阳传来消息,说罪妇董氏自缢.

那天的山风格外大,他眼中竟缓缓淌下了两行泪.

他想起逃难过程中,有一次阿鹄曾在酒醉后告诉他,她没有杀皇后,是有人栽赃陷害,这皇宫,果然如他当年所说的那样污浊不堪.继而她又笑着说,那又如何呢?做了这么多年的贵妃,她也不干净了.

“还好我当年将你逐出了洛阳,真不想让你看见我面目全非的样子.”

这也就是她不肯与他一同逃亡的原因.

“老道士.”舒行朝唤自己的故友,“将我的画都烧了吧.”

“都烧了?”

舒行朝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了一份被他妥帖地收好的卷轴,“这幅就免了,我舍不得.”

那夜,老道士当真燃起炉火,将舒行朝的画一幅幅投入火中.

每烧掉一幅之前,他都会将卷轴展开细细打量一番.

画仙的墨宝,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求而不得.

最后,他苦笑道:“真傻.”

十余年来,舒行朝走遍了九州河山,留下了画卷无数,而每一幅画中,都绘着一只鸿鹄.

这样就好像他去了哪里,身边都跟着她一样.就好像十五年前,他们真的携手从洛阳成功逃出来了一样.

突然,屋外响起了小道士们的惊呼.

是舒行朝从高崖上一跃而下.人们只来得及看到漆黑一线的深渊中一抹白色的影渐渐消失不见,如同被吞没在黑暗中的一只白鸟.

“真傻.”

老道士继续烧画.摸到最后一只卷轴后,他打开看到的不是山水,而是一个女人.

纸张略有些旧了,然而墨迹还是新的.画上的女人倾国倾城,是舒行朝用尽了十二分的精力小心翼翼地描绘而成.

老道士想起来了,这是舒行朝说,舍不得烧的那幅画.

以山水画冠绝天下的舒行朝,死后留下的唯一作品是幅仕女图.而他平生最好的画作,也正是这幅.

他这一生没能说出口的答案,就藏在这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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