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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生命
曹文生
这些天,总是莫名的失眠.
内心深处,有一些无名的火,照亮着黑夜需要熟睡的部分,我在深夜里,惧怕黑夜的到来.总是在黎明时分,才能睡下.梦,是斑驳的,梦里,会梦见一些虫子,噬咬着故乡的肉身.
有时,自己与蛀虫为伍.和它们一起隐于房梁之上.
我没有尖锐的牙齿,不能将生活咬地咯吱咯吱作响,生活中干硬的部分,留给我咀嚼、消化.我将木梁咬空,木屑散落一地,男主人多半会骂上几句,但骂过之后是沉默.这是乡人的惯性思维,也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沉默的大多数,在隐忍中活着.木梁、支插、檩子,都会成为我的食物,我会掏空整个破旧的村庄,让村庄的旧居以各种非正常的名义死亡.
重建,是一个大词.豫东平原上,到处大兴土木,旧木料被烧掉,我没有粮食,只能带着记忆远走.
新盖的楼房,是明净的.那些低矮的土屋,被日子拆除.除了婚丧嫁娶,很难再看见日子的旧痕迹.我难忘每一座土屋的建造,它们在噼噼啪啪的鞭炮中,架梁,上木料.在房顶的椽子上书写着：公元多少年.那些年,总有一两个睡不着的少年,躺在床看,看着木料上浓黑的字体,或柳体,或颜体,映照着乡村朴素的语言.那时候,觉得乡村是有文化的,它的文化脱离土地,在高处盘踞着.后来,土屋消失了,我才突然醒悟,原来那一砖、一梁、一厦,都是文化,留在乡土教材里.
雨天,会对着蚯蚓发呆,看它们在雨中自由地行走,我喜欢它们雨中漫步的姿态,这样的生物,若托生为人,一定是一位旷达的智者.蚯蚓,生于泥土,死于泥土,像豫东平原上的乡人,从一出生就烙上乡村的因子.我若有幸,定能与蚯蚓相遇.在地里,随便掘开一锹泥土,便可能遇见一只蚯蚓,在翻新着泥土.
我憎恨一些锋利的铁具,总是将蚯蚓的身体剁开,一分为二,它们痛苦地扭动身子,像小时候的我们,被饥饿追赶着的样子.蚯蚓,会遗忘仇恨,在雨水里冲淡对尘世的累,看到雨中的蚯蚓,不知怎么着就想到庄子笔下的乌龟,浑身泥泞,却自在逍遥.它们超越社会的藩篱,让这雨水多了层形而上的描述.
蚯蚓,在日常里躲进泥土,在暴雨中奔跑,我不知道怎样去定义它,是一个草莽英雄,抑或一个文弱书生.乡村不这么认为,即使是一个大人物,乡村也冠以植物的本性.
乡村里,孩子不读鲁迅,百草园的趣味不见了,当教材剔除鲁迅以后,顿时觉得品味低了一个档次,看不见吃人了,也瞧不见看客了,众人开始口呼万岁,一下子觉得轻松了,没有一面镜子照着,自然各得其乐.没有鲁迅的世界,一片太平,乡村不藏拙的世界,暗流涌动,也不再干净了.
你看,在夜晚,会有一些手电筒的光,照亮墙壁,这光惊起一村的狗吠.也会让一些熟睡的人,被这夜半三更的动静叫醒,他们站在院落里,破口大骂.这些灯亮源头,一定有的升腾,他们是逮壁虎的人,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拿根木棍,斜挎一个布袋,寻找、棍敲、手捉、掐断壁虎脖子处的筋骨,一气呵成,然后丢在布袋里.等待一杆秤,转换成金钱,然后进锅、烘烤,贴上中药的名片,让壁虎经历下一个轮回.
一个壁虎的消亡,往往会有成群的蚊子,趴在我们的凶残里.
蚊子是人类的另一种报应,它在人类制造的垃圾里藏身、繁衍,然后狠狠地咬住我们的生活不放,肉身的红包,饭菜的病菌,都拜蚊子所赐.其实,在夜晚,壁虎是个大侠,它飞檐走壁,在墙壁上悬挂,等待一个又一个蚊子,陷入困境.
但是,由于人类的介入,乡村的原始链条断了,壁虎不但没有得到人的关爱,反而被人所追捕.夜晚的阴谋,是安静的,月光明亮,树木安静.
一些犯罪,也是安静的.夜晚,听不见喧嚣,唯有蝉声.你听,一声响亮的敲打,一定有一个夭折的生命.壁虎,修行了那么多年,从没有伤害过人类,但是人类不念恩情,反而将壁虎杀害.每次回乡,听见蚊子的嗡嗡声,我便想起了壁虎,一个鲁提辖式的人物,被社会所不容,倒在了阴谋里.
如果说乡间的猫,有九条命,那么壁虎也不一般,断尾之痛,苟全了性命.每次想到壁虎的断尾求活,我心里便多了份敬重.活着,真好.
用痛来换取一段复活,唯有壁虎知晓如何的涅槃.非一般勇气和忍耐,恐怕不能存活.
想起这,我想起春秋战国的侠士,个个都是舍生取义之人,把死亡看的轻飘飘的,为了守护一个秘密,甘愿用血喂养寒刀,这举动,让外国人很是惊讶,他们看中国人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死亡,便觉得不可思议.
乡村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成壁虎,他们没有那份定力和隐忍.乡间的人,活成蚂蚁的居多.蚂蚁种族,是社会的缩影,秩序井然,等级分明.他们在路上不停地奔波,像极了我的父辈.他们,一辈子,也没有摆脱贫穷,而最终只不过觅得一个洞穴而已,人类的坟墓和蚂蚁的洞穴有何区别？
蚂蚁,一直在储藏粮食,父辈们也是如此,但是这满洞的食物,经不起人类一锹的挖掘,人类的粮囤也经不起当权者一个荒谬的冲动.像蚂蚁一样,将脆弱的生命,放在乡村厚重的土地上,一起看乡村落日.
我怀念,故乡微小的生灵,它们在乡土世界里,替我们经营乡村的宁静.
我若活着,必定活成它们,与它们一起,在乡村的胸膛里,书写出鲜活的生命书.
（责任编辑苏伟）
生命论文范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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