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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森花草原记事:我认识的猎人日薄西山(节选)

  

  沃森花草原记事:我认识的猎人日薄西山(节选)

  鲍尔吉·原野

  罕山里住着神,你相信吗

  我见到猎人端德苏荣时,他坐在自家炕头用棉被围绕而成的大圈椅里.被子叠成细条,垛成马蹄形状,露出红的、绿的绸缎的被面.

  端德苏荣坐在里面,戴一副水晶石的平光茶色眼镜,手搭在被子的扶手上,像一位土造的土耳其苏丹.这情景着实滑稽,但端德苏荣病痛的面容已经事先警告来客:不可以发笑,这是生活的本来面相之一.

  “端德”是蒙古语中间,居中之意;苏荣是占领者,守护者之意.给他起名的人大约读过《老子》,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哟哟!”这是蒙古语中表达肉体痛苦的语气词,端德苏荣口出此语时,皱纹齐聚眼窝.他对陪我前来的乡民政助理大叶喜说:“死了多好,我为什么还不死呢?”

  大叶喜阻止他:“这样说不好,越说越死不了呢.”

  端德苏荣闭着眼睛想大叶喜说的话,终于笑出来:“哈哈哈,你好像是在帮我.”

  大叶喜的话里有活脱脱的幽默,比一只剥了皮的兔子还光溜.但我没敢笑,一个外人,没资格随随便便地加入别人亲密的幽默谈笑里.笑也需要亲密关系.

  端德苏荣突然从棉圈椅里挺起身,手指着大叶喜说:“政府不是啥都有吗?有没有,对着我发射一下,死得快点.”

  大叶喜说:“上次你领修羊圈的补助就是因为说晚了,才没领上.的事也是这样,让东村的人消费了.等下回旗里拨过来,给你留一个大的.”

  端德苏荣仿佛听不到大叶喜说的话,自语:“我的心分裂了,原来是一个,现在变成了四五个,互相不透气.心很硬,不软乎了,煮都煮不烂.”

  大叶喜:“煮你的心是浪费柴火,还是在你肚子里待着吧.我给你介绍一位客人(双手指向我),他想了解一下猎人的事,你是猎人嘛.”

  我补充:“请您讲讲赛罕汗乌拉里面动物的事情.”赛罕是蒙古语,好的,好看的之意.汗乌拉意为山的可汗,即皇帝山,君山之意,统译罕山.这条山脉在端德苏荣家的东北方向.我不喜欢猎人,对杀戮的事情也没兴趣,只是想通过猎人听到罕山动物的故事.

  端德苏荣很惊讶,他摘下茶色眼镜看我.被一个猎人观看并不是愉快的经历,他用看狼、看狐狸粪便、看鸟尾巴的眼神看你——尽管你脸上并没有这些东西,觉得脸被浑水洗了一遍.他说:“罕山里住着神,你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我告诉猎人,“罕山的主子(与神同义)是骑白马的神.”

  “对喽.”他把目光收回来,像收回一把绳子,“罕山是神的山,花啊、草啊、树啊都是山神的子女,乌鸦是山神的奴才.”

  “乌鸦是奴才?”

  “对喽,奴才不是不好听的话,意思是仆人.不是谁都能当奴才.奴才要聪明,勤奋.乌鸦天天呱呱地忙来忙去,乌鸦是铁的.”

  “乌鸦怎么会是铁的?它不是肉的吗?”

  “乌鸦的性质是铁.人和万物都可以分成金银铜铁锡.黄金家族的人是金的,重信用,不背叛.云彩就是锡的,老是在熔化.泉水是银的,哗啦哗啦,泉水的响声不是跟银子的声音一样吗?这是命理.乌鸦是一块黑铁.”

  “罕山里有鹿吗?”我问.

  “什么?”

  “褒羔,骚羔.”我回答.这是蒙古语公鹿和母鹿的称谓.

  “哎,当然有,褒羔骚羔.神住的山里怎么能没有鹿?”端德苏荣出人意料地从炕上起身下地,两个巴掌放在头顶:“褒羔.”他挺直腰身回头看,抿着嘴:“骚羔.”

  “你抿着嘴在做什么?”大叶喜问.

  “叼灵芝草啊,母鹿见到灵芝草后就叼在嘴里,给公鹿留着.”

  “你打过鹿吗?”大叶喜问.

  “晦气,倒霉兆头,呸!呸!”端德苏荣往地下吐唾沫,“我怎么会打鹿?从来没有,鹿是多好的东西啊!”

  鹿的灵魂里只有一个字:美

  好看的、群山的君主罕山里面有数不完的动物,它们都是罕山的臣民.这里面排第一的动物是“褒羔骚羔”——鹿,人类词语中的“动物”谓之于鹿显出轻慢,那么换一个什么词呢?谓之人物不贴切,谓之尤物亦不贴切.对待鹿,语言太贫乏了.

  好看的罕山上,石头一层一层长得好看,石头上长出的山丁子树开白花,长黄枝条,结红果.春天,白桦树长出的嫩叶好像一团团飞来的绿雾,追逐在山坡上合唱的白衣歌手.

  这里是鹿的世界,如果你是猎人或采药的人,一定见过鹿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眺望远方,竖着两只像黄泥巴捏的耳朵.鹿身体匀称,人类当中只有舞蹈演员有这么匀称的身材.这样的身材由奔跑而来吗?不一定,野猪终日里奔跑,并未匀称.

  鹿的灵魂里只有一个字:美.这样的灵魂让鹿灵巧、善良、自怜、易惊、飞驰——美而美.

  公鹿站在山崖之上,玲珑盘绕的带斑点的角架在头顶,犹如一棵花树.是花树,公鹿从开满杏花、桃花的树下经过,它知道它顶着更好看的角树.鹿的角,像是放大多倍的树叶的经脉,神秘的花纹里带着自然界的秘密.

  公鹿和母鹿有黑水晶一样的眼睛,那要喝多清澈的泉水,才有这么亮的眼睛.用这样的眼睛看世界,世界的每一片角落都该是漂亮的.

  贴着地皮生长的老鸹草,叶子只有牛的眼睫毛那么长,却开着比小米粒还小的花,这可能吗?它哪里来的开花的力量?老鸹草还是个婴儿却要结籽当母亲了.

  鹿走过的地方,野猪和狼都走不过去.鹿贴着悬崖边上穿行,那里生长的黄芩和川贝才有真正的药效.你知道鹿为什么这么轻盈又这么强壮了吧?对筋好的草、对关节好的草、对眼睛好的草、对蹄子好的草都长在悬崖上.

  人哪怕只吃过一棵,走路也不像现在这样沉重了,喝一两酒就醉,很丢脸.

  罕山峭壁上立着石头片片,鹿踩着这些石片走,远看像挂在了峭壁上.它身上的皮毛没有损伤,你见到过一头伤痕累累的鹿吗?没有.鹿的身上没有土,没有枯草叶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它爱清洁,它时时在舔舐身上的毛.鹿的衣服比所有动物的衣服都好看,老虎衣服除外,孔雀的衣服也除外,它的衣服比电视台主持人的衣服好看一百倍.鹿身上的花是白花,模模糊糊的,像披了一身的贵丽丝花(杏花),这是古代仙人衣服上才有的花.

  天要亮的时候,赛罕汗乌拉如同皇帝升上大殿,峡谷里的蒙古栎树从白雾里为皇帝挺举伞盖,小鸟在山的前胸横着飞过来飞过去,画着弧线,像皇帝胸前挂的宝珠.小鸟随便歌唱,像开了锅一样.

  太阳把第一片阳光照射在山峰的前额上,像盖章一样,接着把第二片第三片挨着第一片阳光照射在可汗山的耳朵上、面颊上、肚子上,照射在山的左臂和右臂上.山的石头红了,被阳光盖过章的石头好像玛瑙一样熟透了.

  这时候褒羔骚羔就在罕山的肩膀上站着呢,公鹿母鹿知道最早射到山上的阳光包含的福气最大.它们并排站着,接受阳光的祝福,山坡的树,颜色各种各样,摇晃拥挤,争抢阳光的祝福.从山顶看下去,美得像唐卡一样……

  “这时候你用对准了褒羔骚羔.”大叶喜说.

  端德苏荣双臂下垂,正在模仿双鹿站在山顶的姿态,叙述他所看到的美好情景,却被坏人大叶喜打断了.“咴,你怎么总是说晦气的话,是盼望我马上死吗?”端德苏荣抬起手,指着大叶喜说.

  “死是你自己盼望的事.那个时候,你手里的不对着鹿,放在什么地方?”

  端德苏荣说:“背在屁股后面,我两只手拿的都是黄芩.”

  大叶喜说:“鹿最美的时候是在泉边,我比你这个猎人还懂这个.歌里是这么唱的.”

  菩提叶子包拢在手里的,

  是博格达山上的圣泉.

  鹿群连蹦带跳要去的地方,

  是博格达山上的清泉.

  月亮圆了,满月微微向地面倾斜过来,好像后面有人推着它,让它照亮罕山所有的泉眼.噢,那得耗费多少月亮的光,罕山有九十九个泉眼,还不止.月光透过山丁子树、杏树和桦树的叶子洒在泉水上.

  泉水——你知道,蒙古人给泉水起了好多尊贵的名字:温都尔泉——往高长的泉水;阿拉腾泉——金子的泉;查干泉——表面意思是白泉,内里意思是吉利的泉水.

  泉水怎么能没有名字呢?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有好名字,有的地方连泉水都没名字,只有人有名字,这些人好像还没有进化过来.

  泉水确实是往高长,高出地面一寸高,像拳头那么大的花开出了透明的花瓣.那个花瓣,一层一层浮上来就没了,开新的花瓣,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听到的泉水声是流到外边变成溪水,像小孩子捉迷藏躲在一个地方嘀嘀咕咕的声音.那是它们流出来了,跟石头说话,问好的意思,跟树根啦、跟鱼说的话.嘀嘀咕咕,就这个意思.

  泉水为什么冒出来呢?它是怎么想的?蒙古人祭祀泉水,就因为它的心地仁慈,它要浇灌大地.

  它的想法是:天上的雨水要是不够怎么办呢?泉水藏在地下,它怎么知道雨水够还是不够,牛羊有没有水喝?它先出来看一下,看到了月亮,看到了鹿和灵芝草,看到好看的罕山就不回去了.

  鹿排着队来了,它们三三两两,队形分散,好像随时可以往四处跑.它听到泉水跑出来跟石子、跟野花说话的声音.月夜里,这声音传得很远.鹿走一会儿,站下来谛听,向四面张望.它黑色湿润的鼻子像被雨衣淋过的木炭.

  月光照在蒙古栎树马蹄那么大的叶子上,然后从叶子上跳下来,跳到鹿的脊背上,在鹿背短簇的毛上铺一层白霜,它皮毛上的白花斑更白了.

  鹿在谛听中分辨出泉水从哪一座山坳里流出来,它从泉水的气味里就辨出这些水流过了哪些树.杏树的苦味、山丁子树的涩味,还有栎树的甜味都不一样.

  泉水经过,不一样的石子也带走了不一样的味,而且罕山阳面的石子和阴面的石子的气味不一样.水对鹿来说,就像空气对人一样.

  它尝一下山里流下的溪水,就知道谁在上游喝过水——野猪、狍子、兔子,它们气味不一样,它们掩饰不了这些气味,这是山神的意志.

  月夜的树林里悄悄走过一群鹿,好像是仙女下凡,它们欲进又止,迟迟疑疑,树叶在风里摆动,像给前方做暗号.公鹿头顶着一大架花鹿角,像顶着假山一样,这么豪华沉重的东西由它保管.哎呀!公鹿从来都不轻松.

  鹿只喝泉水,它顺河水、溪水找到山里泉水的源头,这是最干净的水.鹿只有看见泉水像透明的花瓣一层层冒出来,它才慢慢啜饮,像人喝酒一样,小口小口喝,把泉水里的味道一点一点喝出来.

  你看,鹿喝水都这么讲究,它该是多么干净的生灵.水和食物决定一个生灵的本性,喝泉水的鹿,吃干净草的鹿会去咬死牛羊吗?你看人喝的都是什么水?开矿的人、开采石油天然气的人把地下水抽干了,多少泉水枯竭了,现在罕山还剩几处泉水?人多狠啊,与人为敌不算还以天地为敌.这好好的世界怎么突然蹦出人类呢?

  “他自己是人,还说人不好呢.”端德苏荣仰卧在炕上的棉被圈椅里,瞅着天花板说,“看你的手,肥得像五根香肠,你脖子上的肉割下来可以称五斤,什么脖子?”

  大叶喜说到以天地为敌的人类时,伸出的五指不禁颤抖,此时收回手摸了摸自己肉浪起伏的脖子.

  端德苏荣继续翻白眼:“鹿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个样子,好像是乌兰牧骑的演员.它是鹿,褒羔!骚羔!”端德苏荣坐起身,岔开左右手的五指立在头顶.

  ……鹿多么骄傲.在公鹿心里,这一副美丽的鹿角是为母鹿而生的.它每一次生茸换角,全身都要换一遍血,这痛苦,但它心甘情愿为母鹿这样做.

  鹿跑那么快,却从来不踩一棵花

  在清晨的山冈上,你看到公鹿和母鹿站在那里,脚下的露珠闪闪发光.它们精巧的小蹄子下面有野花,有香味冲鼻子的覆盆子.

  鹿真是奇怪的动物,它跑那么快,却从来不踩一棵花.懂得动物足迹的猎人都知道,没有哪一棵花是被鹿踩碎的.鹿的良心最好.公鹿和母鹿,它们俩一辈子都在恋爱,老是在一起,互相端详.

  法律说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可以结婚,又可以离婚,上民政助理说一下就行了.鹿根本不需要民政助理,这是侮辱鹿.鹿只会结婚,决不离婚,就像鸟只会飞,不会爬一样.

  公鹿回头看母鹿的样子让人心都化了;母鹿看公鹿的样子,好像公鹿是一个神.它们在奔跑的时候,身影穿过树林,鹿头和美丽的花角在模糊的灌木丛飞行.在山顶和山谷,地面的碎石锋利得似刀子,但鹿什么事情都没有,好像在地毯上跑过去一样.

  它们跑累了,站下休息,公鹿和母鹿离四五步远,互相凝视.这时候,如果光线从树枝缝隙射在它们身上,鹿身上的花斑更加驳杂,但毛茸茸的内耳的毛和胸脯还是洁白的.

  实话说,鹿的眼神有些痴,如同聪明人的痴——温顺,信任,还有过度沉溺的爱情.这样的眼神就显得痴,好像定住睛了,又像回想往事.

  如果在秋天,罕山落叶松黄黄的松针铺满了山坡,像一个特别有钱的人在山坡晒金子一样.密密麻麻的松针落地,盖住头一年被雨水和冰雪侵蚀变红的旧松针.金黄的新松针香得像空气里结了冰.看不见的香气好像庙里的燃香一样缭绕,只是看不见而已.

  鹿群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伸长脖子闻这些松针,好像在读地上的一本书.它用黑色的小蹄子翻这些书页.可是,你知道吗?那些外地人开养鹿场,把鹿圈到屋子里喂草,给公鹿打激素.把公鹿绑到柱子上割它的茸,放它的血.这些人的心多黑啊.

  端德苏荣慢慢回到炕上,仰卧在棉圈椅里:“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处,心脏像有一根绳子拽着,钝痛.”

  “公鹿,”大叶喜说,“最稀罕自己的角.”

  ……春天,鹿发情的时候,母鹿从天知道什么地方找来灵芝草,灵芝草和树上结的灵芝不是一样东西.灵芝草可以治疗外伤,(好在只有母鹿而不是人类鼠类知道这个功效).母鹿找到灵芝草自己舍不得吃,送给公鹿.采药的人经常看到大犄角的公鹿嘴边衔着一株草,不吃也不丢掉.

  人们传说:公鹿衔着灵芝草可以三个月不吃不喝,与母鹿恩爱.春天的公鹿身上的花斑越发白净,瞳孔越发黑亮,矫健飞腾.你见过鹿群跑吧?我说没见过.哎呀,人一定要看一下鹿群飞跑才好.一群鹿,当然是越多越好.

  它们跑着跑着跳起来,好像踩到弹簧上,像跳越一个大坑.一群鹿跑过去,就像一幅壁画飞过去.快得很,前蹄和后蹄像要拉成一条线.拴马的人都知道,鹿的脚腕子细,它的关节又小又玲珑,这都是快的象征.

  公鹿还有一个特长,它会在湖水边上照镜子——低下头,看自己的角,摇一摇角,看角的侧面.很可笑,是不是?可是,一点风也吹不过来的时候,湖面比镜子好看,大嘛.

  湖里面有树的倒影、云的倒影,公鹿走过来,晃着头照照镜子.哈哈哈!湖水更好看了.公鹿用嘴唇碰一碰湖水,碰出圆圈的波纹.过一会儿,公鹿再用嘴碰一下水,波纹再出现,犄角变成了好几个,像碎了,慢慢复原.你看看,这个生灵会游戏呢,鹿的歌是这样唱的:

  你的嘴里含着蜜,

  你的茸角结着霜.

  头上长树的公鹿啊,

  哪里是你的家乡?

  你的脚步打着鼓点,

  你的眼睛有宝石的光.

  小心翼翼的公鹿啊,

  死后鹿茸往哪里放?

  攒了一辈子的珍宝,

  摆在头顶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熬了一辈子的精血,

  结在茸里让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公鹿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角和自己的茸,它吃草警觉、睡觉警觉都是因为这个茸.如果有人来抓它,或者野猪要吃它的肉,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公鹿头撞到石头上,把茸角撞碎.当然它自己也活不成了,它的精血全在茸角里.

  很奇怪的是,山上的猎人、采药的人、放羊的人,很少见到自然死亡的公鹿,有人说他见到了,可是头上没有角,整个的角都不在头上,但鹿的头上有疤痕.

  还有人说,悬崖上的松树的树枝里挂着鹿角,鹿是怎么把它弄上去的?还有人说,在山洞里见过鹿角,这是谁运过去的呢?是山神.不是山神把鹿角送到松树和山洞里,是公鹿临死前把茸和角献给了山神.

  哎呀,鹿多懂事!人吃了鹿的茸没用;狼吃了也没用;砸碎了埋在树下边的土里,对树也没用.这个东西只对公鹿有用.鹿跑那么快,听力和视力那么好,就是因为鹿茸的滋养,它把鹿身上的血过滤一遍,杂质都没了.

  人吃这个干什么?你不是鹿,你妈也不是鹿,你家祖孙三代连一只鹿都没有,吃了作孽呢.满洲人到了北京吃鹿身上的东西,吃来吃去江山都没了,后来的皇帝一个比一个难看,触逆天意了.

  有的外地人杀鹿吃肉,煮熟的鹿肉捞出锅,油就凝了.外地人吃了身体偏瘫,走路像模仿黑熊,可怜啊.

  “东乌珠穆沁的歌是这样唱的,说鹿——”大叶喜站起身,双手像端一个盘子似的放在胸前,手随歌声慢慢上升,速度约为每秒一厘米.这是长调.

  从神的毯子上走过来的,

  从檀香树里面走过来的,

  从石头的花纹里走过来的,

  鹿啊,褒羔骚羔.

  你头上顶着灯盏,

  你口里含着瑞草,

  你仰望夜空,

  星斗飞散,

  鹿啊,褒羔骚羔.

  曲曲弯弯的溪水,

  从山的袖子上流下来.

  曲曲弯弯的犄角,

  从树枝后面探出来.

  呦——呦——

  鹿的鸣叫多么哀怨.

  鹿是会跳舞的生灵.春天,是四月吧,月亮满得不能再满了,再满就洒了.鹿的身体像种子发了芽.月光下面,它们在泉水边有树的地方幽会,母鹿围着公鹿跳舞.

  它把前边的蹄子抬起来,转圈,头歪向一边,真像跳舞一样,公鹿的舞蹈是蹦高,跳起来,落地,跳起来,落地,像雕塑活了.

  鹿啊,一辈子像演员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为了让洪格尔(蒙古语情人之意,互称或他称)看到.既然你时时刻刻在情人身边,就不能胡闹.喝酒啊、打老婆都是人干的事.

  鹿喜欢站在山冈上呢.春的夜,风把花香一下子吹到山顶上,没越过山顶,堆积在山谷里.公鹿站在山冈上,山坡上各种颜色的花都被月光照得像白花,像鹿身上的花斑一样.

  鹿就那么站着,让花香灌满肚子,月光从它身上流下,流到石头上.公鹿的边上趴着母鹿.

  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画家,他们为什么不画一画月夜在山冈上站着和趴着的鹿呢?鹿在山杏树林里跑,你看到没有?山杏开花的时候,有一股药味,鹿爱闻这股味.

  公鹿和母鹿在开满山杏花的树林里跑,哒咯哒咯哒咯哒咯,一直跑过去.公鹿的大角架隐没在杏花里,那才是好看,不过,动的东西画家是画不出来的.奇怪的是,鹿跑完了,还是安静的,不像狗跑完了呼哧哈哧出粗气,舌头掉出来像肠子一样.

  “什么呼哧哈哧,那不是狗,是你.”端德苏荣往上撸了撸袖子,说,“我的猎犬胡日勒岱不管跑多快,从来没有呼哧哈哧过.胡日勒岱追野兔的时候,像箭一样笔直地射出去,黑的箭.绿草的草尖上嗖嗖飞过它那两只尖尖的耳朵.一会儿,胡日勒岱把兔子叼回来了,兔子软得像面条一样.它把兔子丢到你脚底下,仰视你,两个前爪软放胸前,从来没喘过.”

  大叶喜咧着大嘴乐,好像他就是叼回软软的兔子的胡日勒岱.

  他说:“哎,我的狗布日古德专门找我.我到牧民家去喝酒,这么大的草原,东一家,西一家,互相离得远呢.我老婆看我不回来,就对布日古德说:‘大叶喜又去谁家喝酒了?找回来!’布日古德早就等着这个命令,它最想显示这个能耐.我老婆下了命令后,布日古德嗖地蹿出屋,在夜里的草原嗖嗖跑,它知道我在谁家喝酒.这个事是很怪的,我连襟青巴图在山南面的乌兰扎德嘎村子,我同学毕力格泰在镇子上,我妹夫乌思仍贵在河那边的林场里,宁布家里、胡特荣嘎家里、小桑布家里,都是我常喝酒的人家.布日古德直接就跑到我喝酒的人家,钻到桌子底子,咬我的裤角.只要我一低头,大伙都知道布日古德被我老婆派过来了,全都哈哈大笑.我只好回家了,我骑摩托车,布日古德还是跑.问题是:它是怎么知道我在哪个人家里喝酒呢?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几年我一直想这件事.你问它,它也回答不了你.我分析接电话的时候,比如胡特荣嘎来电话的时候,我对电话说:‘胡特荣嘎,你好吗?’这个话让狗听到了,就锁定我在胡特荣嘎家喝酒.哎呀,狗比我都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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