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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篮烤鹅
庞壮国
付玉达总是梦想干一些名利双收的事情, 同时这事情具有品位性和娱乐性.比如,从四十五岁开始,他就扬言要走一百个村屯,坚决找那些绝对没亲戚没情人没名声没风景的村屯.进屯子不给基层党支部添麻烦,也别让村长心烦,就当自己是个盲流子,进屯碰见谁是谁.头一号碰见的这个屯子人,便是付玉达的缘份.然后跟他搭嘎,搭嘎好了混顿饭吃.在饭桌上继续搭嘎.搭嘎这个东北土语在付玉达使用的时候,已经具备联系、采访、交往全过程之意.一个屯子所获得的材料,能写人写人,能写屯写屯,传奇也行,琐事也行,家史也行,村志也行.
流浪是一种高级古人的高级游戏,李白、杜甫、苏东坡都高级,自愿或非自愿地流浪过.大贤巨星生平哪个不流浪流浪呢？ 不经过流浪就能进入中国文学史,占据或一本书、或两三章、或三四节的地位的,古往今来从没有过.付玉达心中计算,一个屯子小哒溜地写上三千字,攒一堆可就是三十万哪.其文学意义、史料意义、人文意义、风土意义、人情意义不可估量.
转眼付玉达五十三岁了.他的流浪之梦还没能迈出第一步.这个年龄的付玉达还雄心勃勃,心想,流浪时背的兜子不可太招摇,最好背个塑料编织袋子,但是里面得装个笔记本电脑和数码照相机,逮啥敲啥,逮啥拍啥,到时候都是东西啊.万一被抢、被攮、被扣、被塞到土豆窖里怎么办呢,挺犯愁的事.所以总没成行跟这个小小的对整个农村大好形势估计不足,也有间接关系.没成行的直接原因就太简单了,瞧瞧付玉达的性情吧,干啥都有一搭没一搭的,用一个字来概括比较省事———懒； 用三个字概括比较费事但是很确切———不着调.
另外最想干的事情,付玉达梦想办一张大开的哪怕仅仅四块版的报纸.第一版第二版专门整揭嘎吱的新闻.嘎吱,也叫嘎巴,谁腿上被摔被碰,留下伤口,表面结出的紫红色硬壳,东北土语叫它嘎吱或嘎巴.高薪招聘那些不要命的记者,敢于冒生命危险化装打入药厂子、做痘猪香肠食品集团、飞车盗窃帮派、拐卖儿童妇女团伙,然后捅出爆炸性新闻,顺便帮局把大案子都给破了.三版呢,一星期里六七块版面专门是随笔,动员社会上一切会写字的人都写随笔.文章末尾标明,作者乃副市长或者站大岗的墙壁粉刷工.随笔专版五花八门,例如《街面》啦、《剪烛窗影》啦、《心灵大院》啦、《说吧》啦、《叶·沙·浪》啦.报纸让人一拿到手,觉得全民写随笔的时代已经到来.最好能有个傻帽大企业,为报纸投入两千万,除了给全城老百姓每家订一份全年报纸之外,还负责在家家门前装备投报箱,另外再雇佣一支闲人组成的送报队.那广告效益可就没别家报纸的份儿了.实在忙活不开,整俩小编辑成天上网,专扒网络奇闻逸事.政星、财星、影星、球星、歌星、舞星、模特星、吃药星、诈骗星、流氓星,现在啥星都多,啥星后面都追着追星族,默默无闻的是这种扒星.报纸要花花,哪怕被人家骂是满纸泡沫呢,不管,现在就是四处飞泡沫的大好时光啊.
付玉达独身到了第三个年头.白天在电脑前写点小文小诗打发.中午胡乱混饭之后,下午把身心交给一元钱或者两元五抻直的小.晚间幻想着去流浪去办报纸, 以解决身边没有女人带来的朦胧失落.日子也飞快飞快.
突然一天, 青塔城文学界一个外号“卡姐”的女哥们给付玉达来个电话.“卡姐”不是那种“卡拉OK”里头的“姐儿”,她在一家专门辅导小孩应付考试作文的杂志当主编,名字里有个“卡”字,一方面把她自己的升迁道路卡得不怎么顺畅,另一方面给文学混子们留下了话把, 大家就“卡姐卡姐”地叫她.估计她笨寻思,咱一个正经女人,平时哪有机会给叫唤成卡姐呢, 再说卡姐卡姐听着也不是没有音乐性,便嘻嘻哈哈顺水漂盏,就当是古代书生春游饮酒的娱乐节目了, 你叫她卡姐,她立即喜盈盈地娇声答应：“哎！ ”
付玉达对着话筒说：“真的？ 也是离婚的？ ”
卡姐那边卖关子,不说她要介绍给付玉达的女人叫啥名,长相如何,做什么工作,仅仅是说：“可优秀啦.”
付玉达说：“她正经过日子吗？ ”
卡姐道：“当然啦,正经过日子啊.”
付玉达马上感到胆汁外溢,心窝里有个小兔子在抽搐, 连连说：“算啦算啦,你饶了我吧.我得找不正经过日子的！ ”
卡姐大惊,忙问：“谈婚论嫁,人人都强调要正经过日子.怎么到你那偏偏给颠覆了呢？ ”
付玉达说：“我是一个成天瞎胡混的人,碰见正经过日子的女人,那不得三天不打架,四天早早的.还是不正经过日子的女人才适合我.”
卡姐哈哈大笑：“你是说要找的女人大气一点,对吧.我告诉你,这个女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扭扭捏捏的付玉达到底在朋友们的策划下,同一个女士见面了.从东萨尔小区到南葫芦小区要跨越大半个青塔城市区,卡姐电话里说,她和那位女士在那边都找好饭店了, 游泳馆旁边的箜篌大酒家.付玉达临行前要拽着《千红园》现任主编盘翔.盘翔叫唤：“你去相对象拽我干啥,我也相不着,不去！ ”
付玉达好言劝慰,说：“你没听说箜篌大酒家吗,青塔城吃喝界第一豪华昂贵去处,平时你哪有机会到箜篌‘嘚瑟’呀,白吃箜篌你都不去,脑袋里的土豆栽子都发芽了吧？ ”
盘翔其实早就动心,故意拿把,仍然装倔：“发芽不发芽的,前脑后脑都开土豆花,那我也不去！ ”
付玉达厉声道：“还反了教了呢！ 一叫一卜楞,一叫一卜楞.我是想让你审查审查,你通过了我就通过,你还老太太尿盆,端上了呢！ ”
盘翔说：“那行.你可说准喽,别我这边判决完了, 你那边再翻案, 再偷偷引渡.”
付玉达说：“你不点头,连拘留我都不拘留, 就是她硬要私奔我顶多教养两天,最后也得遣送.”
盘翔亲自开着桑塔那轿车,俩人嘻嘻哈哈转眼三十多公里,进了箜篌.
付玉达看看卡姐身边的女士,三十出头,短发,大脸膛上棱角分明,但是透着月色雁影那种古典佳人的神韵.第一感觉是不赖歹.细看,眉毛没整成满街咖啡女郎那种细细一条隐约的黑线,眼睛皮儿也没看出遭过被针刺抹黑上消炎药的罪.这种天然自然不花钱进美容院祸害自己脸的女子越来越少了.尽管娇媚缠绵不足,但是人家雍容华贵有余.两厢加减,可也没亏着啥.重要的是白净,白净就比啥都强.
付玉达同女士握握手之后,就低头沉思.怪了怪了,看她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呢？ 卡姐说：“你俩前些年见过一面,青塔城文代会上,你忘了我给你介绍过,你还开个小玩笑呢.”
付玉达想起来,当时在众多靠背椅的过道上, 卡姐介绍说这是我们学院的老师,工笔画可好了.付玉达目不转睛看人家女士脸上的工笔画,罕嘛贱儿地说：“这么漂亮的女士, 卡姐你藏掖着多少年,咋不早介绍呢！ ”他发现女士立刻在脸上桃花盛开,春天突然降临了似的.说完俏皮话,付玉达竟然扭头,从开会到散会,再没回头多看人家一眼.以后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付玉达跟这女的真好上了,人家还耿耿于怀,一直数落付玉达,说开会那天你不回头,可你们写小说的李敦可是总回头来着.付玉达还打哈哈,说：“他呀叫真章就瘪茄子了,我都跟他说过,该换快换,哪有三十年一贯制的.他都笑得快哭了,说换啥换哪,连外孙女都有了.”
箜篌大酒家给付玉达唯一的收获,就是记住了那个窈窕又壮健女人,名字叫江如兰.“江如兰江如兰”,他喝酒说话之间,总在心里叨咕这名字, 生怕自己记性不好,隔三差五再见面的时候,把人家的芳名再给忘了.付玉达忘记一走一过遇见的当时甜哥哥蜜姐姐的人,过后没三天把人家的名字给忘得干干净净,生平里起码有次了.惹得那个人从此再不搭理付玉达.这次如果把江如兰的芳名再给忘了,就是出事故了.
带着朦胧酒意付玉达回到东萨尔小区,看看表,快晚间十点了.隐约想起酒桌上还交换电话号码来着.电话号码不就是用来拨拉或者弹按的吗, 咱整一回试一试,考验一下,看小女子是否给个空号.话筒里出现那边的铃音,紧着便轻轻的喀哒一声, 谁的手把南葫芦那边的话筒拿着了.
“喂,江如兰吗？ 我是付玉达呀.千万别误会,别以为我在追求你.我是想,今晚我应该给你先打个电话.另外, 另外,另外,我也想听听你的声音.好吧.再见.”
付玉达放下电话,觉得自己此地无银像个傻子,又觉得傻子半夜三更给不很熟悉的女人打电话往往能整出诗意.诗意的傻子,多好的标题,写不写呢,一写没准一首好诗就诞生了.可是头太晕,算了算了,浪费灵感也不是一次半次,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就是半夜三更困不困的都一定要把睡觉当成大事来抓.
于是付玉达往沙发上一歪, 打开电视,朦胧着进入半死状态.如果半夜起夜,他随手会把电视机关上, 如果一觉到天亮,那就天亮再关,或者接着看早间的健美操课程.
过了没三天,江如兰约请付玉达.付玉达当时没有打出租车的习惯,坐三块钱小客去的.晚到了半个点.江如兰也没挑.俩人看看表,十一点四十五,标准的吃午饭时间.江如兰说：“我请你吃饭吧.”付玉达说：“哪能头一顿饭让女人请呢.饭店由你挑,饭钱由我付.”俩人差点玩“杠大家”的拳戏,双方倒退三十年,没准真的出拳头出手,嘴里还得叨咕“石头剪子布”.
江如兰平时自费添肚是不肯操乎大馆子的, 多是奔“三大铁锅”“五元菜馆”“土豆大鹅”“本店有活狗” 这般字样的小门脸.眼下跟青塔城大诗人付玉达欲将第一次下俩人面对面的馆子,得找个豪华型或者准豪华型的才不掉价.
她把他领到箜篌大酒家隔壁的忆江南酒楼.潜意识是白居易的《忆江南》里有个句子跟她的名字沾亲带故,“春来江水绿如蓝”嘛,去那吃一吃,让付玉达今后“能不忆江南？ ”
俩人进入大馆子,找个单间,单间名叫“念奴娇”.这个房间附近还有“蝶恋花”“贺新郎”“摸鱼儿”字样为小牌匾的房间.
各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同样词牌子的名家代表作.付玉达想,还是大学老师,有文化啊,有文化的人才往有文化的地方去.当时他还不知道酒家一沾上文化是死贵死贵往死里贵的.
而江如兰则想,首先俩人相处得有个“念奴娇”的第一感觉,接下来也许会“蝶恋花”,恋到一定程度就该“贺新郎”了吧？“摸鱼儿”啥的得在以后程序中进行.
付玉达落座.江如兰落座.菜谱由小姐两手端递.小姐上身是白色短打西装小夹克,下身是黑纱绸九摺大摆裙,胸间还戴一朵鲜活红玫瑰.小姐这种古典加洋气两掺的打扮跟周围古香古色形成反差,别说,现代味与古典情愫一嫁接,隔路啊,比哪个酒家都隔路.东北土话隔路,也是引申的手法, 指的是不一般不一样不随大流.
付玉达一看单子,有点傻眼,连普通的凉拌菠菜都要价三十元,碰见二十元的菜会喜出望外,如同被日寇追赶的老百姓突然遇见八路军似的,一看还是个炒花生米.菜肴一行行看下去,百元以上的也不多,样吧.付玉达狠狠心,没把江如兰往坏处想,觉得女人嘛,讲究虚荣是本能,还能指望女人不讲究不虚荣吗.
他看到“鲍汁裙边一百二十元”,点上.甲鱼壳子四周那薄薄的嫩肉叫做裙边,可以联想到精美的小随笔；而鲍汁听来像报纸,付玉达最喜欢一星期里有五块副刊版, 每块副刊版有五篇随笔的报纸了.吃吧,生平第一次点这样贵重的菜.从前当知青,买一块上海牌手表才一百二十块,付玉达积攒一年才买上.可这一顿饭一个菜,把漫长三百六十五天时间给加速度处理,浓缩为按分钟计算了.付玉达咬咬牙,脸面的肌肉力争保持不抽搐,心想,豁出去了, 就当俩人吃一块上海手表吧,这辈子吃一次手表也应该.
心疼的是,不好吃.因为裙边寡淡无味,付玉达感觉远远比不上红烧猪肉.从这点上,也看出还是伟大领袖英明,别的山珍海味全白扯,叫真章,论美味,非红烧猪肉莫属.
消灭裙边之后,付玉达和江如兰漫步街头,憋了几次,他想说真倒霉那个裙边怎么会不好吃呢,憋着没说.人行道上用水泥堆砌的花坛,充分显示着中国北方人干啥事都爱糊弄局儿的特色,怎么傻呆呆怎么整.付玉达想说,把花坛整得像养兔子的兔圈还大啦呼哧摆放在街面上,给整个城市丢人现眼,也憋着没说.好在花坛里的黄花粉花紫花娇媚地施展芳容,人家花朵都不嫌花坛丑陋,你一个白看花也没向你收费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挑剔花坛不讲究的外型呢？ 都快到江如兰住的高层大厦跟前了,付玉达到底没憋住,叹了口气.
江如兰问：“怎么啦？ ”
付玉达说：“咳,一百二十元的王八裙边怎么整得不好吃呢？ ”
时光如箭, 付玉达和江如兰你来我往,即将进入谈婚论嫁阶段.付玉达对她说：“且慢, 我有个小问题得处理一下,不然咱俩结不成.”
原来付玉达大腿根有个疙瘩,已经五六年了.他跟郗雅分手前半年就发现了,但是俩人动不动就吵吵, 他没心思跟她说.头两年黄豆粒大小,过两年变成鸽子蛋,再过两年鸡蛋鸭蛋,而在跟江如兰眉来眼去的时候已经进入鹅蛋境界.摸着捏着倒是不疼, 还叽里咕噜地在皮肉下游动.时而不见踪影,想摸都摸不着.
付玉达怀疑是癌,可又坚决不上医院检查.他想,爱咋的咋的,就当那蛋蛋不是咱家的,反正也不疼,别惹它,啥时它发作, 啥时找个好水面, 抱着石头一跳,完事.可现在形势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家江如兰比自己小十三四岁,不查查,真是癌,那也太缺德了.半路撒手西翔,活活耽误人家.
江如兰就陪同付玉达到医院.一查,大夫说你那是小肠疝气.问动不动手术.付玉达满身轻松,笑容满面,说：“动啊,那个蛋蛋我存着也没用.”
生平空前的疼痛陪伴了付玉达好些天.哥们来医院看他,时兴送花篮.送到第三个花篮的时候, 付玉达得知哪个花篮都五十元往上,就心疼了.凡有来电话要看他的朋友,付玉达特意叮咛,千万别拿花篮,拿烤鹅吧,价钱还比花篮便宜二十多呢.
等到付玉达和江如兰女士共同生活三年的时候,十三岁的那小葱接受了跟爸爸亲密的这个女人.那小葱也会写诗了.个别诗能逗得付玉达哈哈大笑.例如,她刚写的《寓言告诉我们》,全诗如下：“守株待兔告诉我们/要热爱劳动/掩耳盗铃告诉我们/不要自欺欺人/愚公移山告诉我们/大人没完成的心愿/总要小孩子来代劳.”付玉达嘻嘻哈哈把女儿的诗念给江如兰听,得了宝似的.
江如兰瞅着付玉达,有点来气.心想,我写了那么些随笔,没见一篇你这样如获至宝,怎么你那个小人精子在你心目中比我重要那么许多.另外,她越来越发现付玉达不是东西,总惹她生气.例如半夜她迷糊了一小觉, 走出卧室直奔卫生间,发现客厅里仍然灯火通明.一抬头看石英钟,下半夜一点半了,付玉达仍然在沙发上朽着,不肯去睡.江如兰怒发冲冠,指责付玉达：“小死老头子你不要命啦！ ”付玉达呢还振振有辞, 说这都怨各个电视台,译制片总是十二点以后才播放.再例如早上起床从不叠被,卷巴卷巴一堆,江如兰要给叠吧,他还不让,说是破坏他创作的软雕塑了.老账旧账积攒不老少了,江如兰恨恨地想,好你个付玉达,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转天早上五点半, 江如兰就起床,想趁上班之前把付玉达给收拾了,因为昨晚他回家便瘫成死狗,呼噜山响.却见付玉达早已起来, 穿得利整地坐在电脑前发呆.电脑桌面上有一张白纸,写着核桃大的几行字：
胡乱文章胡乱事,须臾之间不小孩.
揭破皮囊魂飞飞,惟恐也疼亲亲人.
江如兰想问付玉达, 你这是干啥,却突然发现她的男人满脸淌泪,痴呆得绝对该叫救护车送第三医院（精神病院）才对.江如兰不知所措,轻轻地抚摸付玉达的头发,他的头发稍许有点擀毡,该用“海飞丝去屑洗发露”揉巴揉巴了.她小心翼翼俯身,嘴唇快挨着付玉达的耳朵了,温风细雨地问：“霎呀怎么啦？ 哪难受啦？ 小胖老头啊你得好好的呀！ ”
半晌,沉默不语的付玉达才轻轻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左胸说：“唉,我想写个长篇小说,想了六年,可惜我所有的构思和叙述,都是些碎片.碎片怎么能是长篇小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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