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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术大师
楔子
赵铭双目血红,远远瞪着站在工地门口东张西望的男人.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妻子,一名娇滴滴的芭蕾舞演员,她的出轨对象竟然是一个民工！烈日炎炎的午后,工地门口人烟稀少,民工模样的男人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走上马路左右环顾.不远处的路口,交警正在交接班,并不见行人.他在手机上打字：你在哪里？
赵铭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路的人影,然后狠狠踩下油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赵铭大口大口地喘气,呆呆地坐在驾驶座,茫然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体不断地痉挛.
突然,尖锐的警笛声惊醒了赵铭.他定睛看去,那个男人依旧在垂死挣扎,他拉起手刹,再次踩下油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警笛声与喇叭声响彻整
条马路,其中夹杂着的呵斥声.赵铭回过神,警车已经近在咫尺.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年幼的女儿.女儿没了母亲,不能再失去他.他踩下刹车,失魂落魄地走出驾驶座,嘴里喃喃：“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踩刹车,不知道怎么回事,踩下了油门.”
交警队的辅警范林下了车,跪在伤者身边疾声大叫：“快打120 ！”赵铭低头看去,地上的男人满嘴鲜血,眼神涣散.他拼尽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吐出五个字：“世界美术史.”话音刚落,他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1. 归来
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物是人非,范林也从交警队调去了局.五年前,赵铭因交通肇事罪被判入狱三十个月,范林在法庭作证的时候,认识了他的女儿赵诗薇以及他的小姨子邹晴.
这些年,范林看着赵诗薇一天一天长大,两人情同父女.
今天是韩裔魔术大师韩尚彬在内地的首场魔术秀,范林很自然地牵着赵诗薇的手,朝表演厅走去.
赵诗薇满脸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范林对魔术表演兴致缺缺,但是当他看到赵诗薇目不转睛盯着舞台,时而屏息静气,时而大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表演历时三个小时,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就在最后一个节目落下帷幕时,韩尚彬突然拿起话筒：“为了感谢大家的配合,我将从现场随机选择两位观众.第一位观众,我会用读心术感知他的愿望,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现场一片欢呼声,观众踊跃举手.
韩尚彬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位观众,除了满足他的一个愿望,将由他亲手为我摘下面具！”
顷刻间,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这将是韩尚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摘下面具.
人群中,范林不屑地撇撇嘴.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炒作的手段而已.没一会儿,在观众的聒噪声中,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在聚光灯的追随下走上舞台.范林远远看到那人,满脸错愕,他震惊地朝韩尚彬看去,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舞台上,韩尚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位先生,看您的表情,您不相信我会读心术？”
“也不是不相信.”男人含蓄地微笑.
“没关系,您马上就会改变看法的.”韩尚彬转身示意观众安静,同时,一手搭住男人的肩膀,说道,“现在,在心里默默想着您的愿望.”然后,他闭上眼睛,时而皱眉,时而抿嘴,仿佛正在感应男人的愿望.
男人不动声色,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些日子他最大的愿望,便是与葛雯雯翻云覆雨……男人才想到这儿,韩尚彬便转身面向观众,扬声说：“这位先生一定很爱他的女朋友葛雯雯小姐.我们现在就请葛雯雯小姐上台……”
“没有,不是！”男人夺过韩尚彬手中的话筒,几乎面露狰狞.
舞台下,当范林听到“葛雯雯”三个字,身体仿佛被定住了,呆呆地看着男人被舞台助理架离,
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韩尚彬看去.
转眼间,整个大厅一片漆黑,聚光灯刺目的白光在观众的头顶快速游走,音乐一声比一声急促.
“马上就将揭晓,谁是第二位！”
韩尚彬的话音未落,范林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赵诗薇已经被聚光灯笼罩在白光下.这一刻,他手脚冰冷,脑子嗡嗡直响.他怀疑,韩尚彬就是赵铭,他回来了！
随着聚光灯定格,音乐戛然而止.
当范林意识到,赵诗薇成了第二名时,他第一时间回忆自己获得门票的经过.
一个月前,民警王胖子为了讨女朋友欢心,排了一整夜的队,好不容易抢到两张首演的票.五天前,王胖子和女朋友分手,约了他一起看表演.今天,队里临时增派值班任务,王胖子恰巧当值,把两张票全都给了他.
王胖子名叫王磊,是家中独子,家境单纯,四年前从学校毕业.按理说,他并不知道五年前那场车祸.难道韩尚彬在一个月前就找过他？
想到这,范林不由自主朝韩尚彬看去.同一时间,韩尚彬示意工作人员把赵诗薇和范林一起请上舞台.
范林牵着赵诗薇走向韩尚彬.舞台上,韩尚彬蹲下身子与赵诗薇平视,笑盈盈地问她：“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赵诗薇赶忙把半个身子躲在范林身后,怯生生地回答：“我叫赵诗薇,不过我很快就要改名了.”韩尚彬追问：“赵诗薇这个名字很好听,为什么要改名呢？”
赵诗薇咬着嘴唇不回答,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韩尚彬.
韩尚彬看了她两眼,突然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着观众说：“小孩的心灵是最纯净的.他们不懂得伪饰,根本不需要使用读心术.很抱歉,突然请你们上台.”他冲范林歉意地笑了笑,又低头对着赵诗薇说,“赵诗薇小朋友,叔叔知道你最喜欢维尼熊.只要你帮叔叔把面具摘下来,明天叔叔送你一个两米高的维尼熊.”
“我不要维尼熊.”赵诗薇鼓起勇气拿过话筒,高声说,“我的愿望是范叔叔和小姨结婚,这样我就有爸爸妈妈了.”
话音未落,范林愣住了.他不知道韩尚彬是如何打圆场的,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下舞台的.他唯一确定的是,当赵诗薇摘下韩尚彬的面具时,他十分肯定,韩尚彬的五官与赵铭截然不同.
2. 别无选择
夜幕下,范林抱着赵诗薇,随着人流走向路边一辆七成新的夏利车.邹晴远远看到他们,走下车,微笑着问：“薇薇,魔术好看吗？”
“好看.”赵诗薇低低应了一声,无精打采.
“怎么了？”邹晴询问范林.
“小晴.”范林握住邹晴的手,
低声承诺,“我一定会尽快转正,然后和你结婚.”
邹晴愣了一下,示意范林由他开车,小声嘟囔：“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一路无话.当邹晴把赵诗薇放在自己房间的儿童床上,再折回楼下的时候,范林正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抽烟.
她皱了皱眉头,走近他低声抱怨：“怎么又抽烟！”
“没有,不是.”范林赶忙熄灭烟头,伸手抱住邹晴,在她耳边低语,“是我对不起你和薇薇,都是我的错.”邹晴的表情马上变柔和了.她顺势搂住他的腰,低声叹息“：明年我就三十了,再过两个月,薇薇也该上小学了.”“我知道.”范林用力抱紧她,信誓旦旦地承诺,“我的文化考试已经及格了,队长也很喜欢我.我会努力表现,争取立功转正,到时咱们就结婚,然后正式领养薇薇.”
邹晴抿了抿嘴唇.当初,是她对范林说,只要他从辅警转正为民警,他们就结婚.这几年,范林对她如何,她一清二楚,就连他抽到一辆夏利车,都写在她的名下,所以她再没有提及转正的话题,可范林是个认死理的人,咬着这句话不放.
“薇薇……”
“你放心,我当然愿意收养薇薇.我早就把她当成是我们的女儿.”范林顿了顿,忧心忡忡地说,“不过我有些担心.将来,万一让薇薇知道,是我把她的亲生父亲送入监狱……”
“是赵铭咎由自取,和你有什么关系！”邹晴义愤填膺.
范林皱着眉头说：“当初在法庭上,虽然我只是实话实说,但确实是我告诉法官,赵铭有逃跑的意图……不然他不会被判三十个月……”
“不用你说,轮胎痕迹也能证明,他在撞人之后又重新发动车子.再说,他撞上人之前,车子压根没有刹车的迹象,如果不是你告诉法官,当时他整个人都吓蒙了,说不定他就是预谋杀人！”范林表情一窒,摇着头解释：“杀人要讲动机的.赵铭和死者素不相识……”
“谁能证明他们素不相识？”邹晴生气地控诉,“赵铭就是一个人渣！他仗着自己的公司赚了钱,在外面包养小三,花天酒地.当年,姐姐为了他放弃如日中天的舞蹈事业,结果被他气得自杀,他就是杀人凶手
！”
“小晴！”
“你不要再替他说话了！”邹晴猛地站起身,“我知道,姐姐自杀是她的选择,可是赵铭又是怎么对薇薇的？五年,不是五个月,不是五天,他大概早就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
范林拉住邹晴的手.这些年,每当他提起赵铭,邹晴总是怒不可遏.他提醒邹晴：“五年前,赵铭在拘留所的时候,替薇薇设立了教育基金.在薇薇二十岁之前,律师每年都会送钱过来.他并不是失职的父亲.”
邹晴甩开范林的手,转身就走.范林赶忙拉住她.邹晴转头瞪他,怒目圆睁.范林觍着脸赔笑,低声求饶：“别生气嘛,我不说了.”
邹晴再一次重申：“范林,我早就告诉过你,在姐姐过世那天,薇薇就是我的女儿,和赵铭没有半点关系.赵铭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过.”
“我知道,我知道.”范林牵住邹晴的手,发现她没有挣脱,他拉着她坐下,好声好气地说,“我特意在楼下等你,是有正事问你.”他拿出韩尚彬的照片.这是赵诗薇替韩尚彬摘下面具的时候,他特意在一旁拍摄的脸部特写.他正色询问邹晴：“你认识他吗？”
邹晴摇摇头,奇怪地反问：“这是那个韩国魔术师,我怎么会认识他？”
范林审视邹晴,相信她并没有说谎.他一字一顿陈述：“他在舞台上提起了葛雯雯,然后又让薇薇摘下了他的面具.”
顷刻间,邹晴脸色大变.
范林追问：“如果我没有记错,葛雯雯曾经是赵铭的情妇,对吗？”“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邹晴冷下了脸,生气地控诉,“就因为那个女人,姐姐才会割腕自杀.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当我打开浴室的房门……”她哽咽落泪,说不出完整的话.
范林赶忙好言安慰她,把她送上了楼.
夜阑寂静,范林独自站在楼下,抬头仰望邹晴卧室的灯光.他一根接一根抽烟,心里仿佛油煎似的.他心知肚明,五年前的那个烈日,赵铭开车撞死那个男人是蓄意谋杀.他替赵铭作伪证,只是不希望警方深入调查.赵铭一定意识到这点,才会在出狱后销声匿迹.
时至今日,如果赵铭真的回来了,他只有一个选择——
杀了他！
第二天一早,范林开着夏利车,与往常一样送邹晴去银行上班.
邹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当初,他们倾全家之力培养赵诗薇的母亲,结果她半途嫁给了赵铭.虽然妻子在世时,赵铭对邹家还算大方,但邹家难免唏嘘扼腕.
赵诗薇的母亲死后,邹晴固执地不愿使用赵铭留给女儿的教育基金,全家四口人,仅仅依靠邹晴在银行当柜员的收入维持生计.
想到这,范林愈加焦急,脑海中不期然浮现韩尚彬审视自己的神情.他匆匆回到局,直奔刑事技术组,请求他们帮他提取手机上的指纹.
昨晚,他故意以合影之名,设计韩尚彬碰触了他的手机.赵铭判过刑,系统有他的指纹记录.即便韩国的整容技术再发达,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指纹.
技术人员戴上手套,按部就班地提取手机上的指纹,范林在刑事技术组办公室焦急地踱步.就连他和邹晴都不知道,赵诗薇很想要一只维尼熊.世上压根不存在读心术,韩尚彬能够说出赵诗薇的喜好,只有一个可能,他过赵诗薇.
不多会儿,刑事技术组的民警递上检验结果,说道：“小范,你是不是消遣我？手机上只有你的指纹.”
“怎么可能！”范林一脸错愕.昨晚,他亲眼看着韩尚彬拿住他的手机.他看了两眼检验结果,又拿起自己的手机.韩尚彬拿住手机的位置有油脂的痕迹,但确实没有指纹.
他脱口而出：“可以提取这个部分的油脂,做DNA 检验吗？”
“啊？”民警显得有些为难,“样本太少了.再说,就算油脂上面附着了皮脂细胞,也得做细胞增生.这不是提取指纹,几分钟的事儿,我不能擅自作主.”
“我明白了.”范林歉意地笑了笑,火急火燎地返回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新闻.
3. 命案再发
民警王胖子昨晚值了一个大夜班,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嘴里嚷嚷：“你小子,怎么这么早？不是说今天休息吗？”他瞥见电脑显示屏,笑道,“魔术真那么好看,连你都变成粉丝了.”
“是啊,不枉你排了一晚上的队.”范林掩饰下眼中的焦急之色,暗暗深吸一口气,转头盯着王胖子,不着痕迹地试探他,“你为了买票,真的排队一整晚？”
“那当然.”王胖子搂住范林的肩膀,暧昧地说,“看你的样子,一定哄得女朋友很高兴？请我吃早饭,我把姓韩的事全都告诉你.”
范林故意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能凭白无故让你敲一顿竹杠.”
“咱们是好兄弟,我能骗你？”王胖子瞪大眼睛,继而神秘兮兮地说,“先给你爆个料,韩尚彬没有指纹.”
一听这话,范林的心脏“咯噔”一声往下沉.他狐疑地看一眼王胖子,又马上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不相信？”王胖子骄傲地抬起下巴,嘴里解释,“四年前,韩尚彬还不出名,他在仁川表演‘火中取栗’的时候发生意外,住了大半年医院,双手做了植皮手术.如
果你不信,可以查他的履历.”
范林不置可否,心中暗暗思量.如果王胖子说的是事实,四年前赵铭刚刚入狱,他不可能越狱,更不可能出现在韩国.难道赵铭和韩尚彬并不是同一个人？
“怎样？够独家吧！”王胖子拍了拍范林的肩膀.
范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王胖子却拽着他往外走,笑着说：“告诉你,女人最喜欢这种小道消息,兄弟不会让你吃亏的.”
两人来到麦当劳,王胖子不客气地点了一个全餐,对韩尚彬的经历如数家珍.
范林越听,心情越沉重,却又不敢在脸上表现分毫.表面看起来,韩尚彬的履历并没有疑点,但他忍不住怀疑,王胖子是不是正在向他强调,韩尚彬和赵铭并没有关系.他果真和韩尚彬串通了吗？
早饭过后,范林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他坐在桌前,一遍遍地默写一串数字,然后把纸条烧成灰烬.这是他在瑞士银行的户口.
他是孤儿,他一直认为,这个世上没什么比钱更重要,所以他不择手段赚了很多钱.自从他意外地爱上邹晴,那些钱反而成了沉重的负担.这些年,他不是不明白邹晴的暗示,可是在他和过去一刀两断之前,他们不能结婚.他必须摆脱自己的过去,而赵铭就是那个节点！
五年前,他为了试探赵铭知道多少,才会蓄意接近邹晴.他一直在等待赵铭出狱,可是赵铭却失踪了,而他爱上了邹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范林接起电话,就听到邹晴的母亲急促地说,家里来了很多外国人,还有几个记者,送来一个很大的玩具熊.他匆匆赶到邹家,记者们已经离开,只留下两个韩国人向他解释,韩尚彬吩咐他们务必兑现对赵诗薇的承诺,所以他们调查了邹家的住址,自作主张送来了维尼熊.
两个韩国人离开之后,范林仔细检查了玩具熊,并未发现摄像头或者录音器材.他好言安抚了二老,心中已然有了决定,直奔韩尚彬居住的酒店.
在酒店停车场,他看到一名韩国人对着一辆豪华轿车鞠躬哈腰,紧接着车厢后座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是著名国学大师施元真,昨晚被韩尚彬请上舞台的那个男人正是施元真的准女婿.
施元真这人,用邹晴的原话,他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无耻的骗子,假借国学的名义诈骗无知妇孺.邹晴的姐姐一度也是施元真的信徒.赵铭入狱后,葛雯雯成了施元真的情妇.
范林眼见施元真跟着韩国人走了,赶忙跟了上去,却被保安挡在了电梯口.之后的两天,他三次找上酒店,都被保安拒之门外.
这一日,范林正在街上执勤,突然接到局的电话,说邹晴被带去了刑侦队.他匆匆赶往局,这才知道,葛雯雯死了！
范林第一时间看到了葛雯雯死亡现场的照片.
雾气氤氲的浴室,葛雯雯包着白色头巾,赤身裸体侧躺在浴缸中.她的右手耷拉在浴缸外面,手上是一支水笔.浴缸旁边是一把方凳,凳子上摆放着一封遗书.遗书是打印的,并没有签名.
无论是谁看到这张照片,脑海中一定会浮现世界名画《马拉之死》.葛雯雯的死状,几乎和画上的马拉一模一样！
范林看到现场照片,僵着脸询问民警：“你们怀疑,是小晴杀了葛雯雯？”民警不答,说道：“ 葛雯雯和赵铭的关系,你和邹晴应该很清楚.”他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是时钟酒店的摄像头拍下的.
画面上,葛雯雯穿着红色小礼服,踩着七寸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入某个房间.十分钟后,邹晴敲了敲房门,走了进去.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邹晴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间.
民警解释：“我们查看了案发前后的录像,可以断定,房间内并没有第三人.”他反问,“范林,你来局也有三四年了,你觉得我们应该怀疑谁？”
“绝不是小晴杀了葛雯雯.”范林断然摇头,“说不定有人从隔壁房间偷溜进去杀人,也可能是窗户……”
“都不是.”民警十分肯定地回答,“那个房间只有一扇门,一扇窗户.窗户被酒店钉死了,只能打开二十公分左右,就连小孩都爬不进去.”
范林点燃一根,右手微微颤抖.民警语重心长地说：“范林,你劝劝邹小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晴决不会杀人的.”范林信誓旦旦.
民警从档案夹中拿出另一张照片.照片上,邹晴的姐姐和葛雯雯一样,光着身体侧卧在浴缸中,头上包着白色浴巾.浴缸旁边是一把方凳,方凳上摆着一封遗书.
范林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说：“不可能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五年了,小晴没理由在五年后杀了葛雯雯……”
民警轻轻摇头：“邹小姐憎恨葛雯雯害死自己的姐姐,所以用同样的方法谋杀了她.五年前,她第一个赶到现场,除了她和办案的民警,没人知道现场的情况.”
“不对！”范林情绪激动,“除了她和,凶手也知道现场的情况！”民警强调：“邹小姐的姐姐是自杀的,并不是他杀.现场有手写的遗书,而且,她也有自杀的动机.”
范林低头坐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抽烟.短暂的沉默中,王胖子匆匆走入会议室,奇怪地问：“范林,邹晴不是你的女朋友吗？她怎么会在室？”
范林继续闷头抽烟,民警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胖子一会儿看看现场,一会儿又盯着视频.他言之灼灼：“邹晴不是凶手.”
范林和民警同时抬头看他.
王胖子指着葛雯雯死亡现场的照片说：“这家时钟酒店很廉价,家具都是钉死在地面上的,这把凳子应该不是酒店的.另外,邹晴在房间里呆了不足两分钟,就算她一进门就把葛雯雯打晕,她一个人布置这么复杂的现场,时间不够.”
范林激动地抓住王胖子的手腕.民警不慌不忙地点燃一根.刑侦队一早已经考虑过这个疑点.他避重就轻地对范林说：“就算她没有杀人,她总该告诉我们,她在房间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味沉默,只会让我们更加怀疑她.”
范林低声说：“我一直怀疑,小晴的姐姐并不是自杀的.”
民警和王胖子同时朝范林看去.
民警摇着头回答：“五年前的案子,笔迹专家证实,那封遗书确实是死者亲笔书写的,案发现场并没有谋杀的迹象.”
范林拿起那两张现场照片,激动地叫嚷：“《马拉之死》是世界名画,自杀的人有必要那么做吗？小晴心地善良,就算她错手杀了葛雯雯,也不会故意伪造现场.”
“你怀疑,这是一桩连环谋杀案？”王胖子轻轻抚摸下巴.范林恳求民警：“我能不能见一见小晴？”
民警把范林叫来刑侦队,就是为了让他劝说邹晴,自然没有反对.室内,邹晴低头坐在桌前,眼泪一滴又一滴掉在桌子上.
“小晴！”范林快步走进屋子,一把抱住她.他背对室的单向玻璃,在她耳边低语,“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能说.不管他们问你什么,决不能开口！”
邹晴愣了一下,低声喃喃：“薇薇该放学了.”
“我已经拜托王婶去接薇薇.”范林双手抓住邹晴的肩膀,认真地说,“小晴,我相信你不会杀人.”他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再次重申“：你没有杀人.”
邹晴透过泪光注视范林,她想要说什么,却被范林按住了嘴唇.
范林一字一顿说：“记得吗？我告诉过你,只要我立了功就能转正.那话并不是敷衍你,因为我一直在调查施元真.我怀疑,你的姐姐是被他谋杀的.”
邹晴一脸震惊.
范林接着说道：“那天看完魔术表演,我在你家楼下问起葛雯雯,因为韩尚彬把施元真的准女婿叫上了舞台,又提及了葛雯雯……总之,葛雯雯是施元真的情妇,她很可能和你的姐姐一样,都是被施元真,或许与他有关的人杀害的.”
说话间,他再次倾身抱住邹晴,趁机低声叮嘱她：“不管刑侦队问你什么,决不能说一个字,哪怕他们只是问你
姓名性别,你也不能开口,记住了吗？”4. 正面交锋
范林身为辅警,太了解刑侦队的手段.他生怕刑警突破邹晴的心理防线,只能紧紧握住她湿冷的手掌,直到她点头应允,他才走出讯问室.
范林在邹晴面前镇定沉着,可是当他走出讯问室,整个人都慌了神,也没有提及保释邹晴,只是一味恳求王胖子：“我只是辅警,不能擅自行动.你能和我一起去找韩尚彬和施元真吗？”他急巴巴地解释,“我怀疑,不,我相信,葛雯雯的死一定和他们有关.”
王胖子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认真地说：“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这就去找他们！对了,施元真就是一个江湖骗子,韩尚彬是韩国人,你怎么会怀疑他们？”
“谢谢你.”范林一脸感激.当
初,他能够从交通队转来局,也是因为他曾经协助王胖子抓捕嫌疑人.他把自己为什么怀疑施元真和韩尚彬的原因,一五一十告诉了王胖子.
两人说着话,车子行至韩尚彬下榻的酒店.保安得知他们是,马上询问谁是范林.原来韩尚彬去了射击俱乐部,他在临行前给范林留下了名片和地址.两人只得驱车前往射击俱乐部
.
一见到韩尚彬,范林便激动地上前两步,未待他开口,韩尚彬抢先说道：“范警官想要指控我是赵铭先生,杀害了以前的情妇葛雯雯小姐？”
范林一下子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激怒了.他脱口而出：“你就是赵铭,否则你不可能知道,薇薇喜欢维尼熊.”“中国的都这么武断吗？”韩尚彬脸上的笑意更浓.
范林大叫：“我已经验过DNA 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你以为,你磨去了自己的指纹,我就没办法证明你是赵铭吗？我用你留在手机上的皮脂,和薇薇的DNA 做了比对.”
韩尚彬笑了起来,不疾不徐地说：“如果我真是赵铭,我就犯了冒用他人身份非法出入境的罪行,你们不是应该拘捕我吗？”
范林恨不得揪住韩尚彬的领子质问他,王胖子赶忙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韩尚彬道：“既然韩先生坚称自己不是赵铭,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提供DNA 样本吧？”
“我身在贵国,自然会遵守贵国的法律.”韩尚彬依旧不慌不忙,夹着雪茄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只要两位警官拿来法院的公文,我一定会配合警方的调查.”
“赵铭,你到底想怎么样？”范林又怒又急,“五年了,你对薇薇不闻不问.整整五年,小晴尽心尽力照顾薇薇,你怎么能诬陷她杀人！”
韩尚彬转头询问手下：“按照中国的法律,我可以控告范警官诬陷吗？”范林瞪大眼睛,王胖子赶忙把他挡在身后,眯着眼睛审视韩尚彬.韩尚彬好整以暇地吐出一口烟圈,同样打量王胖子.
炙人的静默中,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中夹杂着施元真的笑声.
范林喝问：“你约了施元真？”
“是啊.”韩尚彬耸耸肩,“你们之所以怀疑我,不就是因为我在首演的时候提及了施元真的情妇葛雯雯的名字吗？我是守法的国际友人,自然应该主动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施元真瞥了一眼范林和王胖子,快走一步与韩尚彬握了握手,“有烦你吗？要不要我帮你投诉他们？”他大约六十多岁的模样,身穿真丝太极服,手腕挂着紫檀木佛珠,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王胖子摁住范林,不让他说话.范林一把推开他,冲上去就要找施元真理论.
施元真冷笑一声.眨眼间,范林已经被他的保镖撞开,差点儿摔倒.保镖双手抱胸,仰着下巴斜睨范林.
“我认得你.”范林怒视保镖,“你叫鲁金宝,是他养的一条狗！”鲁金宝啐一口：“嘴巴放干净些,小心老子揍你.”
“金宝,算了.”施元真讥讽,“谁让他们是人民呢！”接着,他又转向韩尚彬,道：“都是我养女不孝,非爱上那个小子,我才会请韩先生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让韩
尚彬揭穿自己的准女婿觊觎葛雯雯,希望女儿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韩尚彬笑了笑,转头对着范林说,“范警官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骗子.”他站起身走到范林面前,看看他,又瞧瞧王胖子.范林和王胖子对视一眼.他们没料到韩尚彬竟然如此嚣张.王胖子生硬地说：“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先别忙着走.”韩尚彬一把抓住王胖子的手腕,“我可以证明,我确实会读心术.”
5. 再遇命案
范林冷哼“：你要怎么证明？”韩尚彬闭上眼睛,慢慢伸出双手,用手心对着范林和王胖子.他一会儿扭头,一会儿拧眉,仿佛正在接收他们的思维.
“装神弄鬼！”王胖子转身往外走.“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王警官为了蹲守一个嫌疑人,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说到这,韩尚彬的眉头越拧越紧,仿佛正在努力看清楚什么,他不甚确定地说,“那人穿着灰色T 恤衫,剪着小平头.”
“我们走.”范林同样转过身.韩尚彬扬声说：“小平头发现王警官了.不好,他想逃跑！有人绊倒了小平头,真巧啊！”
范林和王胖子同时停下脚步.
韩尚彬侧着头,似乎正在辨认脑海中的画面.许久,他低声说：“原来是范警官！范警官穿着交警队的制服,我差点儿没认出来.啊！”他惊呼一声,“我看到报纸上的时间,2012 年4 月18 日.”话毕,他睁开眼睛,笑着说：“这应该是范警官和王警官的初遇吧？”他意味深长地叹息,“虽然小平头是无辜的,很快被释放了,但是对于两位警官来说,那天称得上‘命运的邂逅’.”
范林和王胖子没有理会他,僵着背走出俱乐部.
人行道上,王胖子
狠狠吸一口,问道“：你验过韩尚彬的DNA ？”范林摇摇头,低声回答：“技术组那边说,要做什么细胞增生,没立案不帮我做.”
王胖子没有追问.范林闷头抽烟,不言不语.他们都心知肚明,韩尚彬并不会通灵,他只是在告诉他们,那天并非“邂逅”,而是他们之一为了某种原因,刻意制造的见面机会.他甚至不惜暴露,他曾经过他们,才会知道那天的事.
烈日下,范林和王胖子面对面站立,谁都没有说话,阳光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范林惊呼：“《马拉之死》,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他顾不上王胖子,转身钻入一辆出租车,朝局疾驰.
刑侦队办公室内,范林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说：“队长,是买凶杀人！我可以证明,小晴是无辜的！”他抢过键盘,一边打字,一边说,“五年前,赵铭撞死那个民工的时候,那人在临死前说了五个字——世界美术史.”
队长被他弄得莫明其妙.
范林紧抿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在搜索框输入“油画”、“死亡”、“受刑”等关键字,世界名画《马拉之死》赫然在列,随后又有几幅以“死亡”为主题的油画被范林挑了出来.
他瞪着屏幕,胸口剧烈起伏,紧张地说：“队长,你相信我,施元真不仅仅是骗子,他害死了很多女人.之前,你让我找到他杀人的证据才能立案,我一直找不到,因为他是买凶杀人！”“范林,我知道你一直想转正……”
“队长,你听我说.”范林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为了尊重小晴,我一直没有看过她姐姐死亡现场的照片,毕竟她死的时候没穿衣服,直到葛雯雯死了,我才想到《
马拉之死》.你看这幅——”
他把名画《死亡之舞》最大化,又从系统中调出一桩以意外死亡结案的案卷,说道：“受害人在跳舞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她也是施元真的国学班徒弟,她也和小晴的姐姐一样,家境优渥,但她怀疑丈夫出轨……”
“范林！”
“队长,你再看这幅！”范林急不可耐,又陆续挑出三幅名画,对应三桩已婚妇女意外死亡事件.
突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
声惊呼：“赵铭！赵铭撞死那个民工不是交通肇事！他在杀人,他第二次发动车子,不是想逃走,他想轧死那个民工,因为他知道,是那人谋杀了她的妻子！”
队长沉默了,先不说范林口中的油画,就说赵铭,他因为交通肇事罪关闭公司,变卖所有家产后销声匿迹,这事本身就很奇怪,五年前那桩交通意外也很蹊跷.
“队长,我怀疑那个韩国魔术师韩尚彬就是赵铭,他一早发现妻子是被施元真害死的,所以他回来复仇了！”
范林说得铿锵有力,“队长,立案侦查吧,否则韩尚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队长点燃一根烟,沉声说：“如果是施元真买凶杀害那些女人,一定有杀人动机.只要你找到他的动机,我马上下令,成立专案组立案侦查.”
范林重重点头,急匆匆走了.一连三天,他除了探望邹晴与赵诗薇,其余时间都在潜心调查施元真.
第四天,范林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急促地汇报：“队长,我找到了,除了死掉的那几个女人,还有不少人失踪了.
施元真不只骗钱,他还从事拐卖妇女的勾当.”他把手中的文件摊在桌子上.
队长拿出文件细看,轻轻摇头,低声说“：这只能证明,这些女人因为婚姻不幸,把施元真当成精神寄托……”“队长！”范林一脸急色,高声诘问,“我查到的这些事,韩尚彬也查到了.如果他就是赵铭,他会怎么做？”
“你的意思？”队长侧目.
范林站直身体,高声恳求：“韩尚彬就是赵铭.他为了替妻子报仇,谋杀了葛雯雯,下一个目标就是施元真.我请求韩尚彬！”
当天深夜,夜阑寂静,云朵层层叠叠,偶尔有一两颗星星透过云层的间隙,闪烁微弱的白光.
惨白的路灯下,一个黑影低着头疾步而行.他是韩尚彬,也是赵铭.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却偷偷买下了他和妻子在结婚前租住的那间破旧公房,仿佛这样就能永远保留那些美好的记忆.他很后悔,曾经与葛雯雯逢场作戏,让妻子误会他出轨了.他抬头再看一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心如刀割.
许久,他迎着夜风走入门洞,直上楼顶,发现铁门有打开过的痕迹.他跨入门内,轻声询问：“你已经到了？”回答他的只有风儿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键入“我已经到了”,然后按下发送键.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听到轻微的“叮咚”声.他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脑门冲.他像木偶一般,一步步朝地上的白光走去.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照亮鲁金宝狰狞的脸庞.他全身仅穿一条白色内裤,被绳索倒吊在废弃的电视天线上.他双目暴突,眼睛充血,早已没了气息.
韩尚彬手脚冰冷,鲁金宝的死状,和世界名画《圣保罗受刑》一模一样.
他中了凶手的圈套.
6. 急转直下
韩尚彬不能报警
,一旦他被列为嫌疑人,他必须提供自己的DNA 样本,到时警方就能证明,他是赵铭.他立马会被逮捕.
五年前,他误以为妻子出轨,不管不顾撞死了那个民工,却在拘留所发现,妻子以缴纳学费为名,给予施元真巨额.他在那时才发现,妻子被施元真骗了.
他马上调查施元真,发现他以“国学”为名,教育女性必须“三从四德”,并让她们写下遗书,把自己的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奉献给丈夫与家庭.他立刻意识到,妻子死亡现场的遗书并非真正的遗书.他的妻子是被谋杀的,并不是自杀！
他本以为施元真是凶手,但调查后发现,真凶另有其人.
为了寻找真凶,替妻子复仇,他精心谋划,出狱后即刻偷渡韩国,利用蹩脚魔术师“韩尚彬”在表演事故中失去了指纹一事,收买了他,并与他交换身份.
这两年,他一直戴着面具,并非故作神秘,纯粹因为他的整容手术需要时间.
他以“韩尚彬”的身份归来,步步为营接近施元真,寻找真凶与他接触的蛛丝马迹.他收买施元真的保镖鲁金宝,约了他在这里见面,结果鲁金宝死了,他被摆了一道！到底谁才是幕后主使？韩尚彬匆匆下楼,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竖起衣领遮住脸颊,隐身没入黑暗中.
范林远远看到他,对着执法仪低语：“零点三十八分,韩尚彬离开小区.”说罢,他一路跟踪韩尚彬回到酒店,与民警交接班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夜深人静,他远远看到家中的门缝内有微弱的橘光透出.他全身紧绷,慢慢推开房间,抬头就看到邹晴坐在冉冉的烛火下,桌上摆着火红色的玫瑰花.
“小晴！”范林快走一步,用力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轻捧她的脸颊,深深吻住她的嘴唇.
邹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忘情地拥吻,范林不知道邹晴怎么了,她的热情就像那束火红的玫瑰,几乎把他燃烧殆尽.
一番云雨过后,范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当他睁开眼睛,身旁的床铺已经凉了.
“小晴？”他心生不好的预感,慌忙寻找邹晴的身影.
夜幕下,邹晴赤着脚,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站在阳台上抽烟.夜风吹起她的长发,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范林愣了一下,低声说：“你一直叮嘱我别抽烟,自己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邹晴答非所问：“我总是忍不住猜测,你爱的是姐姐,还是我？”
范林皱了皱眉头,奇怪地说“：我压根不认识你姐姐.”
“人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邹晴轻轻勾起嘴角,伸手撩
拨起长发.范林看呆了.他认识的邹晴温婉可人,孝顺父母,疼爱外甥女,可眼前的女人妖冶性感,眼神中带着几分桀骜.
邹晴对着半空吐出一口烟圈,低声叹息：“这些天,我一个人在拘留室,反反复复思考你在室对我说的那些话.”她顿了顿,肯定地说,“在你走进室之前,你就确信,是我杀了葛雯雯.你再三叮嘱我,一个字不要说,你怕我受不了的,坦白交代一切？”
范林不知道如何接话.
邹晴一字一顿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割开了葛雯雯的手腕？”
范林紧抿嘴唇,知道邹晴姐姐的死状和《马拉之死》一样的,只有四个人,匆忙赶到现场的邹晴,负责勘察现场的,五年前被赵铭撞死的民工,以及他——真正的幕后真凶.
没错,他就是赵铭不惜一切寻找的真凶！他才是施元真背后的主使！
他爱邹晴,他疼爱赵诗薇,但他买通那个民工,谋杀了邹晴的姐姐、赵诗薇的母亲也是事实.赵铭以为妻子出轨,不过是他制造的假象,是为了防止他追查妻子的死因,没想到赵铭竟然撞死了那个民工！
葛雯雯之死,和民工不可能杀人,他也不是凶手,那么只剩下唯一的答案,邹晴.
范林无法对邹晴说出这些话,只能用沉默回应.
邹晴没有追问,只是失神地说：“我恨姐姐,从小就恨她！爸妈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给她学跳舞,我只能暗暗嫉妒.她家庭美满,丈夫事业有成,女儿活泼可爱,我却只能在银行数着别人的钱……”
“小晴！”
“别过来！”邹晴突然抓起栏杆上的水果刀,抵住自己的动脉.
范林不敢妄动,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邹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哑声说：“我嫉妒得发狂,我忘了她是我的亲姐姐,我忘了她对我的好,我竟然花钱雇佣葛雯雯勾引自己的姐夫！”范林脱口而出：“小晴,我们离开山海,我们带着薇薇远走高飞.我有钱,很多钱！”
“闭嘴！”邹晴厉声大叫,“当我看到姐姐自杀,我才知道后悔.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是赵铭害死了姐姐.我一遍又一遍重复,就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谎言.这些年,我每做一件事都会想,姐姐会怎么做.渐渐的,我竟然变成了姐姐.”
邹晴的眼泪滚滚而下：“可是每当我对着镜子,我总是在想,我是谁,你们爱的人又是谁？”
“小晴,我爱的人是你,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范林情不自禁上前两步.“站住！”邹晴爬上栏杆,不许范林靠近自己,“你并不爱我,所以我几次三番暗示,你都不愿意和我结婚……”“不是那样的！”范林用力摇头.
邹晴笑着嘟囔：“或许你潜意识里知道,我终究不是姐姐,我骨子里还是那个恶毒自私的女人.”
范林再次摇头,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邹晴熄灭烟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拿出录音笔,清晰地陈述：“我并没有把赵铭派律师给我的钱存在薇薇的账户上,因为葛雯雯留下了我收买她的证据,她一直在勒索我.”
“小晴,你想干什么？”范林慌了神.邹晴仿佛没有听到范林的声音,可是每当范林靠近一步,她手中的就往自己的脖颈刺进去一分,吓得范林不敢妄动.
她接着说道：“葛雯雯突然想要离开山海,向我勒索十万.我没有钱,只能去时钟酒店见她.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姐姐自杀的时候,遗书就放在浴缸旁边的方凳上,她竟然假装死在浴缸中,还问我害死亲姐姐是什么滋味.我气得发抖,抓起花瓶打晕了她,割开了她的手腕.”
范林心生不好的预感,大叫：“小晴,是葛雯雯勒索你在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邹晴置若罔闻,接着说道：“王胖子说服刑侦队放了我,他让我劝你自首,他说你一直在演戏,其实我才是骗子,是我欺骗了所有人.”
“不要！”范林疯了似的冲向邹晴.
邹晴嫣然一笑,纵身跃下了阳台.或许只过了一秒,或许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当范林意识到,自己抓住了邹晴的手腕,他的眼泪沾湿了睫毛.他不顾一切地大叫：“你没有害死你的姐姐,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杀了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该死的人是我！”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他大叫：“不是我不想娶你,我只想与过去彻底画上句号,到时候再和你开始新生活.我可以证明,是赵铭杀了鲁金宝,我用执法仪录下来了,是铁证！我早就告诉,所有的案子是连环谋杀案.我只要证明,赵铭杀了鲁金宝,他就是杀害葛雯雯的凶手！”
邹晴看着他的急切,轻轻笑了起来.她低声说：“范林,我累了,我不想继续这场谎言,我不想一辈子假扮姐姐,我不要我的人生只是一场骗局.放手吧！”她挥刀砍向范林的手腕.“不！”范林疯了一般大叫,“是我谋杀了你的姐姐,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我让施元真骗了她很多钱.我不是好人,我专门骗这些女人的钱.你的姐姐发现了真相,扬言要揭发施元真,所以我杀了她！”
他死死抓着邹晴的手腕,任凭血液从他的手背滑向指尖.他甚至不觉得痛.
可惜,当粘稠的液体渗入手掌之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邹晴的脸庞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那一刻,他恨不得跟着她跃下阳台.他疯了似的跑下楼,声嘶力竭地大叫“：救护车在哪里？”
7. 疯癫
他是孤儿,他曾经以为,这个世上唯有金钱最重要.可是后来,他认识了邹晴,爱上了邹晴.
他在瑞士银行有上千万的不义之财,可他不敢给她买贵重礼物.为了给她买一辆最便宜的夏利车,他谎称自己中了大奖.
五年来,他努力摆脱过去的自己,结果他永远失去了她,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挚爱.
范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当旭日从东方升起,他的悲伤尽数幻化成恨意.他恨自己,也恨所有害死邹晴的人.
他拨通酒店的电话,询问韩尚彬的去向.广播电台内,韩尚彬任由化妆师摆弄自己,时不时瞄一眼一旁的隔间.突然,房门被范林撞开了.他沉声喝斥：“其他人先出去,我有话对韩先生说.”
韩尚彬吓了一跳,冲其他人点点头.不多会儿,狭小的房间内只剩下两人.范林痛苦地低吼：“你已经销声匿迹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回来？”
韩尚彬皱了皱眉头.
范林大声控诉：“如果不是你在舞台上说出施元真的女婿对自己的情妇葛雯雯有想法,葛雯雯不会被施元真抛弃,又被他的女儿威胁.如果她不是走投无路,她不会勒索小晴十万块.她没有勒索小晴,小晴就不会杀了她,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韩尚彬脱口而出：“邹晴发生了什么事？”
范林肆无忌惮地大叫：“如果不是为了替小晴脱罪,我不会杀了鲁金宝嫁祸你.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他笑了起来,“你知道的.五年前,当你撞死那个民工的时候,你就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韩尚彬心生不好的预感,悄悄去拿桌上的手机,嘴里质问：“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施元真和杀手之间的联络人！”
早在五年前,他清楚地看到,民工走出马路的时候,正在摁手机.事后,警方没有在现场发现手机,唯一的可能就是,范林拿走了手机.以此反推,范林之所以在法庭上谎称,他撞死民工纯属意外,和他拿走手机的原因一样,他不希望警方继续调查.
鉴于那个民工不是妻子的情夫,而是谋杀她的杀手,他推测范林可能是中间人,于是他雇人跟踪范林,才会知道他和王胖子初识的经过.五年来,范林的行为并没有异常,他转而调查施元真.
当下,韩尚彬不可置信地瞪着范林.施元真假扮“国学大师”不下十年,那时候范林才多大？十七还是十八？十年来,他控制着整个犯罪集团,却一直扮演着辅警的角色,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韩尚彬无暇细思,悄悄按下“110”.范林看到了他的动作,但他压根不在乎.他叫嚷：“你竟然相信,自己的妻子和一个民工搞婚外情,最后闹得割腕自杀.你比那些被施元真骗得团团转的家庭妇女更愚蠢！”
他叫嚷道：“你意图收买鲁金宝,想找到我买凶杀人的证据？做梦！我只是给那些人一幅名画的复印件,一笔钱,谁能证明这是买凶杀人？就算发现了,我大可以说,我只想临摹名画而已！”
韩尚彬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你杀了鲁金宝,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指证你的人.施元真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他一直以为,鲁金宝才是他的老板吧？那天在射击俱乐部,你和鲁金宝的冲突也表演得很精彩.”
“对.”范林满不在乎地点点头.他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低声咕哝,“终于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王胖子已经推开了房门.范林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推开王胖子,用自己的后背抵住房门.王胖子本能地想要制伏范林,范林拿出怀中的汽油瓶,高高扬起,又重重摔下肩上的背包.浓烈的汽油味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范林拿出打火机,嘴里控诉王胖子：“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一直盯着我,我早就杀了鲁金宝,假装成意外,再把施元真的诈骗证据公之于众,把所有的罪名推给他们.到时候,我可以彻底当一个好人,和小晴结婚生子！”
王胖子向韩尚彬解释：“邹晴死了,跳楼自杀.”
范林同时对着韩尚彬叫嚷：“那天在射击俱乐部,你装神弄鬼地提醒他,我和他并非偶遇.你以为,我和他的初识是我设计的,是我想要进入局,查知你的下落？你错了！那场戏是他设计的,是他想要就近监视我！”
王胖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其实他并不知道太多的内情,他只是无意间发现,范林为了送女朋友一辆夏利车,竟然花二十万制造了一个骗局.他一时好奇,调看范林的档案,发现五年前那场车祸,范林好似故意为赵铭脱罪.
他无法否认,四年多的时间,他的确把范林当成朋友,但他同样也在调查他,监视他.他曾经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但是自从韩尚彬出现,范林一次次试探他,他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胖子叹息：“我早就发现,你很聪明,但你一直在局装傻充愣,才让我更加怀疑你.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范林置若罔闻,愤懑地大叫：“我是骗子,你们也是！”他点燃打火机.
“范林,你听我说！”韩尚彬一脸急色.范林已经彻底陷入癫狂.他一边笑,一边说：“我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大骗子,就让我一把火烧死这群骗子！”
“范叔叔？”赵诗薇揉着眼睛走出一旁的隔间,睡眼惺忪,“你是不是来接我的？”
韩尚彬赶忙把她挡在身后.
赵诗薇绕过他,径直跑向范林,高声说：“范叔叔,你是不是带我去找小姨？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小姨了.你帮我告诉外公外婆,我不要韩叔叔的礼物,也不要和他一起玩,我只想找小姨.”
韩尚彬一把拉住她.赵诗薇生气地扭了扭身体,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范林.
无声胜有声,范林手中的打火机熄灭了,他从癫狂中清醒过来.他可以烧死自己,烧死韩尚彬和王胖子,但他绝不能伤害赵诗薇.
邹晴不想继续骗人,所以她选择了自杀；他也不想继续骗人,所以他会坦然面对死刑.
他放下汽油瓶,倾身抱住赵诗薇,笑着说：“薇薇,范叔叔要和小姨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以后你要记住一句话,‘人每走错一步,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再也无法回头’.”
（责编：半夏 jgbanxia@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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