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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寅诗歌的取径

程海东河南大学

摘要：唐寅一生诗作颇丰,但在文学史中始终地位不高,诗评家历来对其诗作的特征价值有很大争议.本文通过讨论唐寅诗歌取径,研究其诗歌的风格特色,讨论唐寅诗歌语言、意象意境、情感表现等方面受到哪些影响,由此从简单对比、溯源、梳理中更清晰地认识唐寅诗歌的价值.

关键词：唐寅；取径；影响；学习

作者简介：程海东（1996-）,男,汉族,内蒙古兴安盟人,2014级本科生,就读于河南大学文学院.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0-037-02

唐寅自称“生涯画笔兼诗笔”,诗歌作品数量众多,以古体诗和绝句见长,七绝娴熟,诗歌类型多样、题材较广、语言浅俗、抒情浓郁.唐伯虎所处的时代,文坛前有台阁体,后有复古派,而他偏偏独成一体、不拘一格.对于唐寅诗歌的取径,早有精辟总结,祝允明曰：“子畏为文,或丽或淡,或精或泛,无常态,不肯为锻炼功.奇思常多而不尽用.其诗初喜秾丽,既又仿白氏,务达情性,而语终璀璨,佳者多与古合.”[1]而钱谦益认为: “唐寅诗少喜秾丽,学初唐,长好刘、白,多懊怨之词.晚益自放,不计工拙,兴寄烂漫,时复斐然.”[2]两人均从分期角度分析,就其创作实践看,划分为早期和中晚期两段较清晰.早期取径为六朝绮丽文风,而后受吴地民歌、乐府诗和白居易影响做浅俗俚语.中后期他整体诗歌意象选取倾向于继承屈原开创的“香草美人”兴象传统,写景清幽之作与王维山水诗类似.经过系列磨难后诗情主观模仿李白的疏狂豪气,学佛后诗中自觉带佛禅意趣.

一、绮丽之风与浅俗之语

唐寅年少学古文辞,袁袠认为他早年“颇宗六朝”、“尤工四六,藻思丽逸,翩翩有奇气”,[3]而钱谦益认为唐寅学初唐,都认定他初期文风绮丽,只是对学哪一时期有分歧.轻绮文风从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到六朝萧梁时期和初唐文坛普遍追求辞采华美的文风.

唐寅绮丽之作现存较少,其中典型的一篇是《金粉福地赋》,篇幅较长,整篇1320字,大量铺排,“黄金建百尺之台,白玉作九成之观,屏裁云母,隔阆风而不疏；梁镂郁金,承朝阳而长烂”等大量用句带有六朝遗韵,赋中楼阁、美人等都用大量精美细腻语词修饰.袁袠选《唐伯虎集》,多收风格绮丽的早期诗作,顾璘、王夫之都对此集大加夸耀,这受到了文坛主流和个人喜好影响.如今看唐寅学六朝的诗作不算一流作品,内容和表情都明显不足,他的诗歌语言风格仍以中后期向俗尚俚之作为妙.

唐寅中后期作品大都非精雕细琢的刻意之作,俗化、口语化倾向,以歌行体为代表.《一年歌》、《一世歌》、《妒花歌》、《百忍歌》、《七十词》等都属此类,其中《百忍歌》开篇连用16个“忍”字,《七十词》如当街谈论,通诗浅俗.此类诗大多新意、趣味皆备,但未免过俗而缺乏文学性.因此王士祯说他“如乞儿唱莲花落”.[4]但受此影响的大部分诗作还是通俗易解而别出新意的,明顾元庆认为唐寅“晚年做诗专用俚语,而意愈新”.[5]

从语言角度看,唐寅诗歌前期偏重诗歌形式和辞采音韵的审美,这种主观学习是明显取径六朝；后期诗歌尚俗、逃避形式美,明丽清新,承袭江南民歌俗语、以乐府为范、学习白居易用语浅近,这种转变客观影响大于主观接受.

二、高洁之象与清幽之境

唐寅诗风不同于当时文坛主流,孙植认为唐寅“率真颖达、清高自傲的人格特征通过花鹤琴笛等一般象征寄托物和放旷的言行、风流的外表曲折反映在其诗歌的情志内容之中”.[6]唐伯虎擅画美人、花鸟,其诗特别题画诗更难离这些意象.这与屈原开创的“香草美人”比兴传统不无关系,但唐寅所作多于题画,虽以高洁物象自比但表征不甚明显.

唐寅众多写美人之作中尤以《咏美人》八首最见美人意象的隐喻意味,八篇分别吟咏文君、昭君、绿珠、碧玉、梅妃、太真、薛涛和莺莺,都饱受争议,这何尝不像诗人自己？他的《佳人对月》：“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可见“美人”是诗人的自况,而“明月”是知己.他笔下的菊、梅、竹、鹤等意象依然未跳出前人设定的高洁品性,当然他更喜“花”的意象,据统计咏花诗占他存诗五分之一,他偏爱落花,有多首题画《落花图咏》.祝允明评其诗情语“佳者多与古合”的作品应当以此类咏物为代表.

王鏊评唐寅“诗如摩诘”,二人皆诗画俱佳,诗中有画,唐寅曾在远游、题画中留下大量山水佳作,风格偏似王维.《水亭幽居图》“虚亭林木里,傍水着栏杆.试展团蒲坐,叶声生早寒”等诗句皆有王的五绝风貌.此类作品还有《严滩》《游焦山》《游金山》《姑苏八咏》和题画诗多首,尤其多首《山水图》题诗,“绿树含春雨,青山护晓烟”等句清幽不在王维之下.张萍认为：“唐寅的漫游写景诗既在写法上继承了谢灵运幽深明丽的语言风格,又在意境上继承了王维山水景物诗含蓄深远之风,可谓山水景物诗的集大成者.”[7]对此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比较,不能认为相似是源于学习,这种继承不一定是主观选择.

综上,唐寅高洁意象的大量运用和写景的清幽意境受到上述影响,但无确凿记录取径于此,所以不能因类似而武断有主动模仿之嫌,只能从诗作中对比出可能受到的影响.

三、狂豪之情与禅思之趣

唐寅和李白有相似经历,所以自觉接受和模仿李白的诗情表达,而钱谦益认为他的懊怨学刘、白.我认为他主要受李白影响,这在诗作中表述很清楚.李、唐都嗜酒,好交游,都仕途失意,都卷入反叛的亲王幕府.二人都在诗作中抒壮志游侠气,李白赞扬侠客之作不少,唐寅也有一首《侠客》,袁宏道认为他“画出侠来”.唐寅的《陇头》、《陇头水》、《又漫兴十首》、《出塞》等,都在抒发壮志侠客情.“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是李白的洒脱,唐寅在《把酒对月歌》中直言敬之欲为之,“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李白成了唐寅刻意模仿的对象,诗作亦如此,他的《进酒歌》结构和语言确凿是仿李白《将进酒》,太多相似拉近了他们灵魂间的距离.他诗情的洒脱狂豪学习李白无疑,其中有无刘、白的影响却难下定论.

唐寅中后期遭受接连打击,干脆学佛以求解脱,他自号“六如居士”,取《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之语.他创作的典型禅诗较少,多数在抒怀诗中表现禅宗旨趣,众所皆知的《桃花庵歌》表现的就是佛家“性空”的思想,“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讲求佛家“缘”作“如此福缘消不尽”.在《伯虎绝笔》中也有佛家看淡生死、随缘任运的思想,“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终究于禅解脱一世苦难.

学李白和禅佛为诗取径,唐寅想释放的是心中的狂傲与不甘,想要看淡此身荣辱,在释放与看淡中用诗的方式抚慰心灵.

“百年障眼书千卷,四海资身笔一枝.”身经半百时光和四海山水,从千卷取径,融于一枝笔.可惜纵使多方取径,风格多样,他依旧未被文学史重视,《四库全书》不录其诗文,受此影响文学史多避而不谈或寥寥数语.研究唐寅诗歌取径证明他学习方向的广阔,风格与众位大家皆有可比性.如郑振铎论唐寅及吴中诗人时言,他们“实在可算是沙漠中的绿洲”.[8]

注释：

[1]祝允明.唐子畏墓志并铭.引自历代文选[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明文76.

[2]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丙集297．

[3]唐寅.唐伯虎全集[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6:序1、2．文中所引唐寅诗句皆出自本书,不再一一标明.

[4]王世贞.艺苑卮言[M].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北京: 中华书局,1983: 卷五1034．

[5]顾元庆.夷白斋诗话[M].何文焕.历代诗话．北京: 中华书局,1981: 801．

[6]孙植.论唐寅诗的情志内容及其人格表现[J].重庆大学学报(社科版),2004,(2).

[7]张萍.论唐寅的诗歌创作艺术[J].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16, 31(1).

[8]郑振铎.捅图本中国文学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838.

参考文献：

[1]唐寅.唐伯虎全集[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6.

[2]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