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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中的城和乡

杨献平

混血与杂糅之地

岳父母也是父母,与生身双亲无异.这是我多年以来根深蒂固,且不断自我加强的亲情认知.也觉得,人生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独立完成的,每个生命和每一种生活的背后与内里,起决定作用,甚至影响和延宕一生的,血缘亲情应当是其中最坚韧、温暖与关键的部分.自从2000年8月1日与妻子成婚后,过年过节探望与陪伴双方的父母,便成为了我们一家多年来不变的“传统”或者家庭仪式之一.

1992年到2010年,除了在上海读书,我的大部分时间,青春与梦想,困厄与幸福,都是在位于甘肃金塔盆地与巴丹吉林沙漠之间的鼎新绿洲生成、展开、消耗的.这里是我曾经就职的空军某基地驻地,也是我岳父母祖辈生息之处.2010年年底,我由该基地调到成都工作,一年多后,妻儿也聚在了一起.2016年春节前几天,我飞到兰州,再火车,再一次回到了岳父母所在的鼎新绿洲.

过黄河,穿越乌鞘岭,便是窄若盲肠、纵横千余里的河西走廊;南边的祁连雪山冠盖缟素,姿态巍峨;北边的荒山以及它们背后汹涌的沙漠、戈壁,浩瀚无际,天如深井.深冬时节行车其上,西北之阔大和苍凉令人心生惆怅,同时真切地感到一种来自大地与天空的雄浑与苍茫力量.

在历史的黎明时期,这里是乌孙、羌、大月氏、匈奴的领地.其中的匈奴不仅是蒙古高原、黄河谷地与黄土高原上的第一个大部落联盟和战斗力极强的闪电劲旅,也是推动早期欧亚大陆民族大迁徙和文化大碰撞的第一架强大“发动机”.到酒泉转道向北,过金塔盆地,便进入了阿拉善高原边缘,其中的弱水河自祁连山莺落峡发源,到张掖逆行向西,又折身向北,过鼎新绿洲,曲折穿越数百公里的巴丹吉林沙漠,在今之内蒙额济纳形成了著名的居延海.

岳父母所在的村庄名叫东胜,位于金塔县鼎新镇与空军某基地之间,距离酒泉市140公里,额济纳360公里,隶属于金塔县航天镇.但这个航天镇是最近几年才组建的,以前叫双城乡.1992年冬天,我伙同很多同乡走州过县,于一个雪花猛击窗玻璃的傍晚进入到该地区之后,似乎一睁眼,被这昏冥天空笼罩的不毛之地震撼了.冬天的戈壁及其附近的村庄,都沉浸在飘浮不尽的黄土当中,部队的楼房灰苍不堪,沿途稀落的村庄落寞,一色土坯房,在乌鸦云集与叫喊的杨树之间,给人一种无以托付的寂寥与孤独感.大致是2004年夏天,营门外那片兔走狐奔的荒野忽然耸立起一座砖瓦房屋.建造者是鼎新镇友好村的一个村民.随后,更多的人跟随而上,仅仅两三年时间,一座小镇便海市蜃楼般地突兀在眼前.

因为靠近军事管理区,军人和经商者、建筑队的逐年增多,人口带来的消费及其他利益使得这一地区很快就成为了甘肃金塔县和内蒙额济纳旗都很在乎的“生财之源”.据岳父岳母说,前四五年间,金塔县和额济纳旗双方采取多种方式,就这一地区的归属和管理权问题进行磋商,不果.2013年春夏之交,有部分群众以较为激烈的方式声讨或抢夺,其中一次,有数百当地人以暴力方式冲击对方政府机关.2011年,金塔县撤乡设镇,并迅速在靠近部队营区的另一面荒滩上,修建了政府办公楼、学校、银行、宾馆等一系列的设施.2015年3月,航天镇政府正式入驻并开始运作.

岳父说,这两年额济纳那边没再闹了.其中原因,是额济纳距离该地区路程较远,其下属的东风镇位于120多公里外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附近,就近的古日乃牧区又不过600多人口,且多为牧民,无论从行政还是人口数量上,都难以辐射到该地区.这种不了了之的“辖区”争执,一方面体现了西北地区的农牧民逐年“强盛”的经济意识,另一方面则是城镇化建设在西北地区的一种自然和人文形态.

到岳父家第二天,我跟随也是军人的连襟和小姨子,又去了曾经的老单位.我调到成都不过五六年时间,原先狭小、常年陷于戈壁围困的老单位居然又换了一个崭新模样,楼房、马路、广场、超市及其他服务设施齐备,且如云连片,俨然一座戈壁之上的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小型城市.营区西南3公里处,原先的荒滩上耸立而起的航天镇与之相呼应,亭台楼阁,大厦平房,似乎更像一座微缩的城市.2015年初夏,我借着到内蒙的机会,回这里看望岳父母,正赶上航天镇一年一度的庙会.戏剧是秦腔,岳父母那一代人都很喜欢看,许多人仰着脸坐在戏台下看得入迷,且还能说出戏剧的历史背景.

甘肃大部分地区应当是和陕西在文化甚至精神要求上是一脉相承的,河西走廊乃至整个西北汉族聚居区民众喜欢秦腔,大致是三秦文化在其更西地区延宕的余波.历史上,武威、张掖和酒泉都是建过都城的城市,不管是五凉王朝还是沮渠蒙逊等少数民族后裔建立的政权,其本身也对儒教文化推崇备至并且不遗余力弘扬,但在陆上丝绸之路相对兴盛的两汉、五代十国、隋唐时期,作为主要的通道和动脉,河西走廊饱受了民族战争、东西文化、宗教、物产方物的洗礼、“推演”和碰撞融合,使得这一地区的文化传统和居民日常生活呈现出一种高度杂糅、混血的气质和成分,游牧文化及其生活习性在无形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并且在当地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习惯中起到了与汉民族固有文化传统习性分庭抗礼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暗导与旁趋作用.

棉花承载的现实生活

岳母早就炖好了羊肉.羊是自家养的.这里的农民大都如此,养羊和鸡鸭兔之类的家畜,除了售卖之外,每年都要宰杀几只(头)自己吃.肉是大块的那种,习惯叫做手抓羊肉.这也是游牧民族风俗影响汉民生活习性的一个明显例证.晚上陪岳父喝酒.闲谈之间,说到收入.岳父说,今年不如往年,棉花根本挣不到钱,只有把自己种的瓜果蔬菜等拿到空军某基地营区外的菜市场,还能换几个零花钱.

鼎新镇曾用名毛目,曾是西汉与匈奴对垒的前沿.公元前100年,酒泉教射骑都尉李陵便是沿着弱水河由此深入漠北的.上世纪初期,斯坦因、科兹洛夫等人曾在弱水河下游的黑城遗址、居延侯官府、大湾城遗址等地发现了大量的汉简和西夏文物,并因此形成了一门显学——居延汉简.民国时期,鼎新曾是毛目县县府所在地.现辖区面积118平方公里,11个行政村,9900多人口,耕地面积23696亩.岳父一家所在的东胜村,平均每口人可以分到3.5亩的耕地.2010年以前,这里农民的主要收入来自于棉花.棉花好的时候,三口之家可以有2—5万块的收入,去掉种子、化肥、薄膜、水费等费用,差不多可以盈余3.6万块左右.

那些年间,东胜乃至附近的其他村子里,有不少人承包集体或者他人田地种植棉花获得了较高的收益.另一些人则通过土地租赁、转买,或自己开垦田地种植棉花的方式,获得了一定的经济效益.但2011年后,棉花极其不稳定,继而导致农民种植棉花的热情减退,生活水准随之大幅度降低.

我长期注意到的一个情况是,每年九月底十月初,棉花大面积成熟,即将开始采摘的时候,棉花还没确定,直到棉农将多数棉花摘回家,拉到附近的棉花加工厂售卖时,棉花才公布.其中也有忽高忽低的现象,即前几天高,隔日或者几天后猛然下降,或者起初高,几天后忽然大幅下跌.

岳父说,这几年种棉花赔本,再说,也种不动了.岳父所说,我完全理解.这些年以来,这一带的棉花长期不尽如人意,村民大都缩减了棉花种植数量和规模.即使有种得较多的,也是抱着碰运气的态度.“万一今年的棉花涨了呢?”这种毫无把握,类似瞎蒙的心理,几乎是鼎新绿洲所有坚持种植棉花的农民的普遍态度.

鼎新绿洲是那种自然资源极其匮乏的西北地区之一,鼎新镇四周都是戈壁荒山,尽管合黎山中有铁矿和煤矿,但很早就枯竭了.其境内出自《尚书》并被大禹治理过的弱水河也因祁连山雪线逐年下降,屡有断水现象发生和濒临干涸的危险,致使鼎新镇附近的水产养殖也难以为继.

尽管这里是绿洲,但树木很少,品种也只有新疆杨及沙生的沙枣树、榆树、红柳等有限的几种,且多数并不能用来做木材用.在此情况下,鼎新镇一带的农民采取了以下三个方面的生计手段.一是进城做买卖或参与打工的,但有能力进城的多是早年因为大规模承包土地种植棉花与从事棉花加工而获得可观收益的;另一种是自身学得了建筑、建材、装修、长途贩运和手艺的年轻人.二是因临近空军某基地和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以农产品贩卖为主业,间或做一些收转卖废旧用具等生意.三是依托自家田地和果园,将蔬菜和水果拿到部队的菜市场销售或者卖给其他收购者.

岳父岳母只生养了两个女儿.在至今农耕色彩还很浓重的西北汉民族聚居的乡村,劳力和人口依然是决定生产和生产效益的根本要素.早些年,我也劝他们说,没必要再种地了,两个女儿女婿,每年给你们一些钱就够花了.可岳母说,自己还有力气,不能坐吃山空;你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要买房子买车子养孩子,现在我们还不老,自己挣一点是一点,尽量不给你们添负担.和岳父母相处十多年来,我也深知他们是慈祥的,也像其他的父母亲一样,一生都在为自己儿女着想和操心.这种美德,可能是西北地区汉族农民最为“儒化”的道德伦理观与现实生活要求的体现.

移民与新移民

年三十上午,日光很好,我和岳父贴对联.这一点,和我老家南太行山乡村有很大不同.在南太行乃至整个中原和北方地区,过年是一种极为隆重的节日,春联必须要在年二十七八贴好.因为在岳父家过的春节多,我也从侧面了解到,这里的人对春节并不怎么热衷,过年似乎就是一个形式,弄些好吃的、好喝的,亲戚来了尽情吃喝一顿,然后又各自忙生活,其亲情的表现也极为单薄,不像我老家南太行山那一带热切与真诚.我开始不理解,但很快就入乡随俗.我还在临近的空军某基地工作的时候,每年春节,都和妻子一起,弄一台车,把过年吃的、喝的、用的一起买上送到家里.我一直觉得,岳父母把女儿嫁给了我,我就是他们家中一员.这种“关系”甚至高过我对父母之家的重视.

我的这种思想可能有些偏狭.岳父常说,两口子才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父母兄弟姐妹都是一时的.话说得残酷,但细想也是这个道理.有一段时间,在与岳父母及其他亲戚的交往当中,我无意发现,这一带的土著,大都是移民者的后代.典型的例子是,这里的方言当中夹杂了太多的四川、河南、陕西、山西、河北等地方口音.打问之间,果然如此.后在《后汉书》、《旧唐书》、《新唐书》看到,自公元前121年西汉军队驱逐匈奴之后,几乎每个王朝都对西北边防地区采取不间断的移民屯边政策(典型的如两汉和隋唐时期的移民实边、屯田制).这些移民成分相当复杂,囚犯、贬官逐臣、逃难者、戍边士卒的后裔,以及历代王朝强制性的地区性人口迁徙等,构成了西北地区现有汉民族的基本迁徙来源.

岳母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从高台迁徙过来的,最先好像是陕西关中一带.但她父亲好像有一半的蒙古血统.和妻子恋爱时,她也告诉我说,她是外爷外奶(即姥爷姥姥)带大的.她说,外爷家有很多蒙古人使用的工具,如镶金的刀具、靴子、算盘、酥油灯、奶茶罐、羊皮袄、黄铜经筒等等.与她外爷面对面居住的一位高姓老人,是附近村里较为有名的相师,他算命所用的巫卦和起课术,是一种具有巫术色彩和萨满教气息浓重的原始卜卦方式.据说,他的这一本事也是由祖上传下来的.我去过一次,闲聊之间,老人家自己也说,他们祖上是蒙古人,原先好像在今天的鄂尔多斯或通辽.

此外,鼎新镇所属还有一个叫作芨芨的村庄,远离公路,是鼎新镇最为偏僻的一个村子.妻舅的第一任妻子(因急病去世)娘家便在芨芨村.妻舅还说,芨芨村的人自称是汉李陵及其当年部署如韩延年等人的直系后代,而且少数人家还保留有祖先的盔甲.我大为惊异,也很清楚这一段历史,公元前100年,李陵带五千“荆楚弟子,奇材剑客”深入漠北遭遇匈奴单于主力部队,血战八昼夜,自己被俘虏之前,副将韩延年等人杀出血路,除韩延年和多数士卒战死外,还有400多人生还.

但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滞留此地,并且繁衍至今,很多人却难以说清.与此相对,鼎新镇至额济纳之间的弱水河畔,至今还耸有数十座烽燧,并有大湾城侯官府、肩水金关等汉代军事遗址.可以推想,今天的部队官兵可以选择在驻地找对象并结婚生子,即使退役和退伍后也可以留在妻子户口所在地,在漫长的历史时期,戍边士卒之间,当然也会有此类情况发生.由此来看,鼎新绿洲的居民来源是极为复杂的.现在,空军某基地和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官兵还有人在当地谈对象并且退伍退役后留在当地,以做生意、领取退役保障金和开私人性质的出租车为生的也相当多.

无独有偶,大年初一,有人来给岳父母拜年.经介绍,才知是岳父的侄女儿并其新婚的女婿.从侧面得知,我这位堂小姨子的女婿是陕西富县人.前些年在附近的空军基地当兵,与堂小姨子认识并恋爱,去年正式结婚成家.这个小伙子名叫李强,退伍后,因为和堂小姨子成家,就没有返回原籍.二人在酒泉市区的南关车站附近买了房子,开了一家烧烤餐饮并歌厅.李强说,生意还可以,这种玩乐方式酒泉目前很流行.他还告诉我说,因为有玉芬(即他媳妇的名字),留在酒泉也挺好.再说,他们同年兵,还有其他年度的退伍兵以和当地女子恋爱结婚的方式,选择继续在酒泉生活的有20多个.

从历史上看,河西走廊及其周边,始终是外来人口最多、迁徙最为频繁的流民辗转生息之地.与岳父家紧挨的章姓人家,前些年也在村里以种植棉花为生,两个女儿先后嫁给部队军官和士官后,老两口也搬到了部队大院居住.大致是2008年冬天,我忽然听说,章家把房子卖给了一家来自于武威的新移民.据我所知,鼎新绿洲一带,一直到现在还在接受外地移民,每年多少不等,被政府分别安置在东胜、东光、天仓、新民等等村庄,并分给他们一些田地或者荒滩自行开发耕种.

在我印象中,章姓邻居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每次在岳父家见到都很客气.但2007年冬天他做的那件事,让我对他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原因是,他把房子卖给由武威迁徙而来的人家,说好是六万元.移民一家搬进去还不到一个月,他和他妻子、女儿等忽然返回,说要的钱少了,让武威移民一家再补给他一万块.外地人初来乍到,也很怯,想给,但确实又拿不出钱.如此几次催要不果,章姓邻居竟然拿着镐头和铁锨,砸掉了窗户,拆除了土炕.正值隆冬季节,穷苦人家就靠烧土炕取暖过冬.岳母说,那一家人和孩子就在地上睡,实在冻得不行,就在家里点火,中间挡了一块铁板,免得在睡觉时被火烧死了.

我还得知,作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棉花不值钱之后,妻子的干爸干妈卖掉了房田,与其儿子一起,托关系举家迁到了额济纳旗,以种大棚菜为生.当地人说,额济纳是少数民族和边疆地区,每个人到了六十岁,就可以按月领到1000多元的补贴.关于这一政策,我在云南的西双版纳和西藏的山南地区也听说过.从干爸干妈电话反馈的消息看,这应当是真的.岳父还告诉我说,现在村里想迁到额济纳生活的人越来越多,即使没有门路,只要在达来库布镇(额济纳旗旗府所在地)买房子,就可以转成额济纳户口.

黄沙中的城与乡

妻舅再婚之后,二人再没有生育.他自己和已故前妻生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再娶的舅母也是丈夫亡故之后另嫁,带着一个女儿.如此组建起来的家庭,矛盾和困境重重.多年以来,舅母数次闹离婚,有几次私自出逃,最终都在妻舅的哀求与亲戚们的劝说下重新返回.近几年,妻舅的大女儿结婚生子,舅母带来的女儿在酒泉一家按摩店打工与天水一男子认识并恋爱,于2015年在酒泉买房结婚.现在,妻舅的儿子虽然在安顺一家军工厂工作,但年已27岁,尚还没有恋爱.春节前,因为他的婚事和买房事,妻舅和舅母又闹了一场.原因是,妻舅挣的钱全部拿给舅母的女儿装修了房子,而自己的亲生儿子至今找不到对象,并且也没有购置结婚必需的房子.

如此的情况使得重新组合的家庭充满了诸多的不确定性.妻舅的儿子一气之下,摔碎了手机,过年也躲到芨芨村的姥姥家没有回来.而妻舅的大女儿也偏向自己的亲弟弟,与妻舅和舅母的关系处在紧绷状态.大年初四,妻舅和舅母来给我岳父母拜年,聊天时,我才得知,妻舅和舅母也将他们在上元村的房子闲置起来,田地以每亩350元的承包给了其他人.他们二人则随同其两个在城里安家的女儿,以打工方式生活.妻舅说,几个老板让他带人帮忙种植和销售黑枸杞.这种近年来在西北兴起的特产,品牌虽然用的是“宁夏中卫”并且对外宣称是野生的,实际产地却在甘肃酒泉、瓜州和玉门一带.据妻舅说,这是近年来酒泉一带最有潜力也最能赚钱的行业,一斤黑枸杞多的可以卖到200元,少则七八十块.

舅母说,棉花不值钱,种玉米也不够本,还是打工好,挣到一个算一个.她还说,城市就是机会多,朋友套朋友,亲戚托亲戚,找个活儿干还是很容易.妻舅也附和说,现在的人,谁还种地,城市里有大把的机会.言下之意,他在城市里混得如鱼得水.可我早就知道,妻舅两口子都是大手大脚的人,也爱面子好吹牛,并且因此吃过很多亏.至于他们到底在酒泉混得如何,除了他们自己和两个女儿女婿,我们不得而知.就此也可看出,进城不仅是年轻人的奋斗目标,也是上年纪人的梦想.无独有偶,这一次回去陪岳父岳母过年,他们也向我表达了一个意思,即想在酒泉买套房子,搬过去住,因城市医疗条件好,人老了,有个啥灾殃病情的可以及时治疗.

对此,我全力支持.早年间,岳父岳母即在鼎新镇买了一套240平方米的房子,但一直交由小姨妈开饭店做生意.现在,随着公路改道,到酒泉更为方便,先前作为一方行政和经济中心的鼎新镇就没落了下来,岳父母买的房子基本上没有升值.我也觉得岳父母说的是实情,鼎新镇一带,唯一的好医院就是空军某基地所属的部队医院,但由于是军事管理区,诸多不便,进去看病治病往往要费些周折.人上了年纪,选择在酒泉市区生活,一来可以更好地安顿自己,二来也可以在就医上获得一些距离上的便捷.

类似岳父母的情况,在鼎新镇占据多数,但大多数人家并没有这个实力.特别棉花不再盈利之后,类似龙娃一家的人家基本上陷入了前后无靠,种田吃粮食、换零花钱的拮据状态当中.与岳父的大哥两口子攀谈,尽管他们有两个儿子,也都聪明伶俐,其中一个在酒泉长期做窗帘制作安装,一个在驾校当师傅,但说起在酒泉买房养老,也是一脸的无望与茫然.也就是说,在西北乃至更多的乡村,要想晚年在城市生活,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仍然可望不可即.就此来看,鼎新镇一般人家要想摆脱一生农民的命运,有一个好的晚年,自己和儿子能力不够的话,只有靠女儿,即女儿找一个好对象进城生活,并借此把自己也带到城市里去.

与我南太行乡村老家情况一样,尽管自发的城镇化建设初具规模,但仍旧有许多的限制与不尽如人意,最根本的还是教育和医疗水平.我一直觉得,医疗和教育压根不应当产业化,这是与个体关系最大,也是最能体现人性关怀与国家情怀的两个行业.受教育和基本的医疗保障,是万众之命脉.再者,医院和教育系统也应当去行政化,采取严格的科学制度和政策,用来保障这两个行业摆脱自身既有的行政属性和经济属性,使之成为以人为本、救死扶伤的带有慈善性质的社会公益和福利机构,或许会使得每一个人从中受益,因而获得向上的动力和渠道,乃至更充盈真实的幸福感.

以上这些,在岳父乃至更多的鼎新绿洲乡村人看来,显然不现实,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对于多数中国农民来说,听天由命既是“传统美德”,也是他们压根对现实不抱更多希望的表现.如岳父的一个单身多年的邻居所说,农民就是自己管自己的命,几千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这种消极的、基于历史与现实的发言,符合实际,也透露出一种自我悲悯、无处安放的悲凉.

初五早上,新民村一个老人无疾而终.我路过时,特别看了一下.灵柩放在四合院内,儿女们齐聚,但没有听到任何哭声,甚至亡者的直系亲属脸上也没有表露出真切的悲戚表情.岳父说,人死了就死了.按照规矩,设个灵堂,再找个道士看看吉凶,然后拉到老坟上埋掉就好了,并没有特别多的讲究.由此我发现,鼎新镇一带乃至更多的西北地区的汉民族,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之间显得并不怎么热切,尽管孝敬是人人想做到的和内心渴望的,但现实中,父子、母女、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意不怎么牢固和真诚,遇到一点矛盾就会激化,甚至终生不相搭理,断绝往来.

岳母的二胞妹一家即是如此,早年间,他们在芨芨村生存得很艰难,为生儿子,在岳父的帮助下,举家迁徙到了额济纳,过了几年穷日子之后,忽然赚得了钱财,此后便疏远了岳父母并妻舅和小姨妈等亲戚,并多次当众羞辱自己的姐姐、妹妹和兄弟,甚至骂妻舅和自己的亲妹妹是穷鬼.东胜村一个叫章安的邻居,早年与其亲兄弟也因为一片田地,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二人都是六十多的人了,还互不往来.据说,在赡养老人问题上,也是相互推,说好一家伺候一年,往往到了临界日,便急不可耐地将其母送给对方,其间,母亲没有大病,一方就很少探望,甚至希望自己的母亲死在对方家.如果父母病重,这一代的农民,极少愿意出钱为其诊治,等死对于老人来说,是生命最后的悲凉,也是心灵与精神的巨大磨难.

如果这是剥除了繁文缛节的儒教伦理和道德纲常在西北地区汉民族内心和现实生活当中的具体体现,那么,西北地区多民族、多文化的混血特点,使得由中原而来的农耕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持续受到了游牧文化的冲击和改造.近年来,以获得近距离医疗保障为目的的老年人进城现象,也从另一方面体现了老人对于自己晚年的担忧.珍视生命并期望获得更长的在人世的时间,是每一个生命的正常欲求.从岳父岳母的言谈中,他们也抱有此类心态,尽管我一再对他们说,当初,娶你们女儿时,我就说要给你们养老送终的,这个诺言,我不会变!岳父母也说,俺们相信你,但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靠谁都靠不住,还是自己可靠.他们还说,你的人品、心意我们知道,但俺们说的也是大实话.我真诚地告诉他们,我一点都不生气.是的,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以后会怎么做,以及做到什么程度和达到什么效果.

初六上午我告别岳父母,乘车往嘉峪关坐火车.载我的出租车司机名叫沈岩令,家也在鼎新绿洲.路上攀谈,他告诉我,尽管航天镇搞得很漂亮,各方面都齐全,但还是不能和酒泉嘉峪关相比.他的意思是,在酒泉嘉峪关买房子养老是对的,他自己也这样做了.行至金塔县鸳鸯湖时,忽然起风,紧接着是黄乎乎、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这是环境持续恶化的结果,如今的鼎新绿洲,包括近400公里外的额济纳绿洲、阿拉善高原,沙化现象日趋严重.但沙尘暴只是自然的一种表现形式,对于这里的居民,在时代的裹挟之下,在时间当中,更多的问题和忧患层出不穷.每一个人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乃至生命轨迹,生存和生活之外,更多的精神厄难与灵魂困境似乎更使人煎熬、心灵无处安放.作为我个人,今生可能与鼎新绿洲已经同衣连体了,必将一次次回到和离开.

责任编辑陈斌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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