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杨与柳学年毕业论文范文 跟远去的杨和柳有关毕业论文格式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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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杨和柳

那是个幽深的院子,红墙灰瓦的办公室后面,是一排土房,土房后面是果园.院子里长满了树.

我叫它们飞刀树.树的枝头除了叶子,长满飞刀.一小节枝上,密密麻麻地长满无数个对称的飞刀.飞刀浅绿,像个弯弯的镰刀头,中间微微鼓肚儿.在一堆浓绿的叶子里,很容易就能瞧见它们.举起飞刀,冲着阳光看,跟蝉的翅膀那么薄.有油,搓到指头肚上,软,还不凉,像我上托儿所时妈每天给带一块的高梁饴软糖.有一次没忍住,我舔了一口那油搓成的球,甜.回家的时候,衣服的口袋里装满飞刀.那是我在家里院中独自玩儿时的兵器.初秋,风来,满树的树叶哗哗摇着,飞刀干透了,落下来,像是被评书里的大侠运足力气撒出来,它打着旋儿往下落.淡,色儿更浅了,翼也更薄、更透明了,不肯直接落地,轻飘飘地转.树下仰头,伸手接着或急或缓地打着旋儿的飞刀,酸酸的味道在树空斑驳的光影里兜头浇下来.

参加工作了,也是这个院子.想到要与这些十多年未见的飞刀树重逢,无由头的,心里高兴起来.却只见树桩.同事们说,刚伐不久.职工篮球赛,这些树滴答树汁,说滴就滴,不知道啥时候就落到人的头上、肩膀上,甜腻腻地不好洗.一声令下,这排飞刀树消失了.同事还说,伐了树,起了沙尘暴.三天三夜.

淌糖汁的飞刀树叫糖槭,他们不喜欢.它的刀子飞在我的童年里,带着微酸却终会变甜的味道,打着旋儿,转呀转呀,一直转,一直转,到现在也没落地.

三十岁以后,更多的时候,我把视线投向窗外的杨树.那时从业务到了行政,离领导近了,每天,我三缄其口,谨小慎微.公文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头昏脑涨地抵抗,招架不住就望着窗外出神.是树,树让荣发枯净的变化闯进我的眼眶,渗入身体.后来我绕到楼后,清点过树桩,29棵.当时是不知道的.当时,这些杨树不是以“棵”为单位,而是用成百上千个枝条,成千上万个叶子,在窗外摇手.别人看我,是沉默的,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可是树说话呀,树叶一摇,我就知道它们在说话,我也想说话了,跟窗子说,跟树说.树没空儿理我,我就跟自己说,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想起什么说什么.从远古洪荒算起,树肯定比人活得长吧?你看野外,漫山遍野,翻坡越岗,有土的地方就有草,有树,我总觉得就应该树比人多,树比人老.但好像并没有,人越来越多了,树就一岔岔矮下去,矮下去.去年去看梯田,走近密林深处,再攀山而上,低头俯视,那么一块土地,在森林包围下的土地,就以土的褐色突围而出.土粒粘合成一个个方阵,跟绿色战斗,东拱出一块、西钻出一块,我进你退、你死我活,再四下里合围,一点一点把绿色撂倒,再吸干水分、让其枯黄干瘦地躺进土里,成为土的大部队的一部分.这时候,人是这场战争的指挥.而树呢,树来到这世上,原本就那么站着,他们一辈又一辈地枝连叶结地站着,谁愿意从这样没边没沿的绿中被分离出去呢,人来了,树开始被撂倒.被当柴,做屋做梁,直至成了后来说的人类安全的卫兵.我跟树对视、对话的时候,想着书本上树木、森林的作用的时候,真想问问树,如果树也有字典,风把它翻来翻去的时候,“人”这个词儿在里面,是怎么被定义的呢.

有喜鹊,在树的枝条里飞来飞去.先是两只,再是四只,呢喃啾啾,报喜于枝头.有时箭一般地向地面俯冲,有时像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绅士一般,优雅地在地面的落叶上跳小步舞.黑黑的尾巴高高竖着,常常在绿意婆娑里现了踪迹,那窝,在枝桠间悬着,稳如泰山.

在这个二楼阴面的办公室里,工作,人际关系,江湖,这些现实存在像一个阴冷的线团,冷不丁地就抽动了我的某种情绪,时而小阳,时而小阴.相比之下,树要淡定得多.树干上,一只又一只被阳光叫醒的眼睛,静静地看你,不眨一下.在我有限的知识里,树,靠维管束传递着周身的营养,如同血管.而韧皮部和木质部,就像是人的血肉和骨骼.树怕剥皮.树的皮断了,维管束没有办法输送营养给枝头,那可不就像人断了食路.所以树的周身,我觉得是有血有肉,有体温、有知觉的.你看,有喜鹊飞来飞去的时候,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她们一夜间便翠了满窗,把枝条伸展开来,像呵护孩子、宠着弟弟那样乍着手臂,任喜鹊钻进钻出.有喜鹊飞,树就活了,原来喜鹊才是树的朋友,你看喜鹊在枝条上踏,枝条就一颠一颠地配合,是树把血液都运到那个枝条上,让枝条更有弹性,让树叶更水灵.而对我们人类,树大多的时候无言以待.他们沉默在窗里,秃枝交错,兀自切割大块阳光,使得阳光在积雪中亮成沉默的疮.或者发怒,用秃秃的枝桠冲天显示冷峻,或者把穿棱于枝条的风刺成破烂的洞箫.

所以,有一天,油锯声在窗外响起来的时候,我惭然.这些跟我说过话、又成天对视的生命,我愿意她一直好好的,春天或者冬天,它总是好好地戳在那里.我不想告别,害怕听见轰然倒地的声响,倒一株,我的心就空一小块儿.

那些建筑物,在枝桠间的时候,朦胧而神秘,好像很远.现在清晰起来,原来它们离我如此之近,从一层到顶楼都安着铁栅栏,壁垒森严.

我单位的大院落不是江南,没有烟柳画桥,但入院的那个甬道,被两排柳树夹着,每到初夏,还是有如烟的柳色青青,迎送着我们.

夏天刚来的时候景色最好.有嫩叶,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星星点点的.早于这叶,先有烟一般的绿氲氤开了.雾蒙蒙的,淡淡的,有柔了身子的枝条,在风里荡.然后某一个早上,成千上万个流苏垂下来,铺天盖地的绿就哗地来了.入眼,撞心.

这排柳树是父亲种的.那时父亲在行政科,领着人种了柳、松、以及榆树墙.父亲衰老了.不但父亲衰老,连父亲领着人栽的柳树,也在这一个春天里,某个周末,没有告别的过程,直接地变成了树桩.周一上班,我才发现,原来我身处其中的绿,流苏一般垂下来的绿,全都消失了.有同事说,真好啊,真敞亮,院子好像一下子大了.

没有了柳枝的飘荡,空间真的大了,连风都自由自在.我却在一院子的空旷里面,空落落的.

幸好还有树桩.我在那么多树桩前面凭吊.树桩的年轮很清晰,没有,只有树体的清新味道.我盯着脚下的土地,我看见这些树没有离去,他们的根还在.在土地里面,他们挽着手,根须交错,他们连结在一起,在黑暗里缓慢地呼吸,爱的还在爱,恨也依旧恨着.地面有草的芽悄悄钻出来,它们细小着嗓子安慰我.树叶会落,风会走远,人会老.人哪,终归泥土.终归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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